西村窑洞。

一

今天聊一聊修武县西村乡一带窑洞的概况。

窑洞居住历史悠久，因为人类祖先最初就是在自然洞穴里生存的。民国时期，瓦房特别稀少，全乡只有西村的郑宅大院是颇具规模的全砖木结构建筑群，民居主要是窑洞，另外就是草房和矸棚。

南太行在远古时期沉积而成厚厚的黄土层，由于自然原因形成垂直的断崖。这些黄土具有黏性，直立性强，沟道里的村子如磨石坡、圪料返、洼村、当阳峪、西岭后、东交口、西交口等，先民们就因地制宜挖窑洞居住，其中当阳峪、西岭后、东交口更是窑洞密布。窑洞理想的位置是坐北朝南，既朝阳又避风。

新打窑洞时，如果崖头土层略薄，开口后就向下挖，窑洞里地面显出坡度，如此处理就增加了窑顶厚度，名曰倒栽窑。东交口村李家因为实在找不到天然断崖打窑洞，就在地面挖掘深坑，人工造出黄土崖头，然后开凿窑洞，成为这一带罕见的地坑院。院子里挖一水窖，既储存了雨水，又免除夏季地面积水，一举两得。

还有一种平地建窑的方式：先把露天黄土削成窑洞模型，即土胎，因为上部拱形类似黄牛脊背，故称公牛胎。然后用石料由下而上垒砌，最后箍券顶部，结束之后掏出土胎垫到窑顶，垒砌窑前脸，安上门窗，一孔完美的石券窑洞建成。这种办法，省工省料又安全。

窑洞里冬暖夏凉，在没有空调、又买不起电风扇的年代，窑洞的确是一种节能环保的居住方式。每逢有亲友到来，主人立刻邀请进去。窑洞美中不足之处就是采光不好，通风不畅，夏季更容易犯潮湿。解放前外公家就住着两孔土窑洞，有一次我二姨去抓盐的时候，觉得盐罐里边软乎乎的还有些发凉，想不到里边居然有一条蛇，外公由此下决心在窑洞前盖了五间房子。

窑洞里边用矮墙隔开，也可以打拐窑用于做卧室。普通家户起初住的就是土窑洞，日久之后有了积蓄便用石头垒砌前脸以防崖头垮塌。好户人家的窑洞内部全用石料箍券而成，既干净又减轻潮湿。挖出的土可以和泥垛墙，或者托成土坯日后垒墙，这样形成前院后窑或者中间窑洞两侧房子的院落布局。

普通的民居窑洞，深不过10米左右，而西岭后村古寨子腰部的一孔窑洞，竟然掏了将近100米深。在沟底的老井口处，它居然还有另一个出口，不仅保证通风，最主要的功能是一旦受到入侵者围困，保证寨子上饮用水不断。

明清以来，西村一带接纳了许多异乡人。初来乍到，以窑洞遮风挡雨便是一个上好的选择。

除了做民居，窑洞还有多种用途。大集体时代，生产队的牛圈、油坊和豆腐坊有的就设在窑洞里。1983年开始煤矿热，驻马店、周口地区乃至四川的打工者云集西村乡，没有工棚，他们就挖窑洞住。大南坡村的东小井，居然在一孔石券窑洞里，名曰“瓮井”。如此独具匠心的设计，为的是防止土崖坍塌掩埋水井。

1969年，洼村和圪料返村分别来了驻军。解放军战士发扬延安精神，挖窑洞当营房。远远望去，高高的土崖下数十孔窑洞颇具陕北韵味。

土窑洞虽然节省木料、开挖容易，却有一致命缺点，容易垮塌，因此酿成不少事故。1958年，西村曾经发生群死群伤的惨祸。

二

房屋两层以上叫楼房，那窑洞会有两层的吗？答案是肯定的。

一般的窑洞高约3.3米，有的家户刻意挖上3米多高，在离地面3.3米高的洞壁两侧挖一排小洞，放上檀条，等于在窑洞里搭了个棚子，这种形式叫窑楼。

如果家境富足，土崖头又有足够的高度，就可以挖两层窑洞。上下窑之间有狭窄的通道，上口用木板或石板盖住；有的进口则悬在窑壁顶部，靠搭梯子才能攀上去。土崖上开一个小窗户供上层通风透光，兼做射击孔用于防卫。人们给这样的窑洞取了一个很形象的名字——天窑。

西岭后村不仅窑洞密集，据说天窑也有十多座。杨意昌家的天窑外观十分特别，一所院子里，两侧是平房，天窑前脸是建在崖头平台上的三间平房，后部才是窑洞，兼具房屋和窑洞的功能，这要算是豪华型窑洞了。这座天窑还与上边另外的窑洞相通，成了简易地道。

东交口村的靳祯惠家是一处四合院，陌生人根本不会知道，南屋地面的石板下面暗藏有一口子，顺着一架老式榆木梯子下来，便是一排三孔石券窑洞。更稀罕的是窑门前有堵土墙，它把窑洞遮得严严实实。土墙与上边的南屋后墙连城一体，侧面有出口通向外边的小院子。这种上层四合院，下层暗窑洞的设计，更显得独具匠心。

乱世时期，防土匪是天窑的主要功能。艾曲村90多岁的马振旺老人回忆说，一伙土匪到小艾曲村起票子，主人上到天窑里。土匪纵火烟熏被浇灭后，试图登梯子进入天窑，女主人以菜刀守着窗口，说谁敢钻进来就剁掉他的双手。对峙时刻艾曲村青年前去救援。土匪知道自己绑票是不义之举，难免心惊胆战，遇到众人抵抗只好溜之大吉。

日本鬼子侵占焦作一带后，窑洞特别是天窑又派上了新用场。闻讯鬼子进山扫荡，乡亲们会早早地躲进深山里，假如时间紧迫，只能藏进窑洞了。圪料返村年近百岁的表伯、抗战老兵李广顺说，这时期新挖的天窑进口更加隐蔽。有的挖一个低矮的小拐窑砌灶台，下口隐蔽于灶台顶部。天窑上的窗口很小，或者用草木遮挡住，外人很难觉察到。日本鬼子几次进村，都没有发现天窑这一秘密。小股日本鬼子进山，面对黑洞洞的窑洞口，往往是望而止步的。

1941年的一天，日本兵到了圪料返村口。听到枪声，外婆带着母亲连忙随众邻居藏进村边一座破窑里，用玉米秸秆挡住窑口，这样才躲过一劫。几个日本鬼子兵窜到西岸村，来不及进深山躲避的乡亲藏到了一座天窑里，一个卢家的婴儿受到惊吓不停地啼哭起来。怎能让一个小孩连累了十几口乡亲，母亲狠心地把小褥子一角塞进了婴儿的嘴里。日本兵点燃了一座房屋就撤退了，众人得救，婴儿却浑身发青，四肢抽搐，母亲心疼得满脸泪水。过了一阵后，这孩子终于发出了哭声。1942年5月，一小队日本鬼子到了磨石坡村。全村的乡亲还有牲畜躲进村北河沟边上的一个大窑洞里，因为窑洞口很不显眼，日本兵在崖头上边胡乱放了一阵枪撤走。

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这一带的窑洞为掩护我党干部和民兵发挥了重要作用。

东交口靳祯惠家的窑洞，为焦作地区的革命先驱者崔长永组织秘密活动提供了十分安全的环境。1938年，多支抗日武装云集西村，有太行南区游击司令部、道清支队，以及陈赓率领的八路军129师386旅，还有积极抗战的友军国民党95师。本来民房就少，他们就住窑洞。1947年拉锯战时期，白龙乡自卫队进山偷袭，几个西岭后村民兵就是从农会主席杨意昌家的天窑经过上边的窑洞安全撤退的。

三

破旧的古窑洞里，也许蕴藏有历史信息密码。

磨石坡村老党员韩满常回忆说，1960年，磨石坡大队清理一孔旧窑洞时挖掘出一块砂石板，石板上的13个字以“年”字为中心呈工整的十字状分布。看到这块石板，大家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就找到本村社员韩清春来念，因为他的祖父世泽公原先是当阳峪的私塾先生。韩清春不负众望，当即念出来句子：人吃人年人定君，君定人年有鬼神。神鬼有年三绪广，光绪三年人吃人。砂石板有何来历？这几句话有何含义，至今仍然是个谜。

人类有怀旧特性，还有返璞归真、亲近自然的愿望。市民住烦了钢筋水泥结构的洋楼，到乡下住民宿，体验窑洞生活渐成时尚，因而古老的窑洞变成了时代新宠儿。

圪料返村曾有一家饭店名叫窑洞人家。他们把当年驻军的窑洞略加改造，具有浓郁的山乡特色。本地食馆，大南坡村的民宿品牌，其前身是集体化时期当作车库的石券窑洞，经过设计师的精心打造，时尚的外观与古朴的内饰和谐地融为一体，闲置四十年之久的窑洞被赋予活力。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各种窑洞显示了祖先的智慧，从钻窑洞、住瓦房、到上高楼，社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回归自然也是大趋势。

焦作日报全媒体通讯员 郑乃谦 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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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源：焦作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