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奶奶”刘芳和“孙儿”周杰合影

9月11日上午，周杰从家里出发去长沙中南林业科技大学报到。

　　西塞山区月亮湾社区联合村233号，一栋依山而建的老房子里洋溢着喜庆。刘芳和女儿、女婿装点好行李，陪同周杰一起出发。

　　压在身上16年的重担总算卸下来了，几多往事涌上刘芳心头。

　　雇主丢下两岁半的孩子走了，至暗时刻，“保姆”毅然当起“奶奶”

　　时针拨回到2007年7月的一天，太阳像个大火炉，大地热烘烘的，人一动就浑身冒汗。

　　“刘阿姨，这孩子两岁半了，帮我带着。我每月会把工资付给你的。”刘芳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男子面带愧色，几近恳求。他是在一家家政公司的帮助下找到刘芳家的。

　　小孩叫周杰，是全天候托管。

　　“你放心吧，我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孩子饿着。”刘芳接过小孩，“乖、乖哦”地哄起来。

　　时年52岁的刘芳，其大女儿已经出嫁，二女儿找到了工作，三女儿也考上了大学。新房子添丁增口，刘芳也很高兴。再说，一个月还有几百元工钱补贴一下家用。

　　刘芳的丈夫在她33岁时不幸离世，撇下她和3个年幼的女儿，当时小女儿才一岁多点。生活的重担落在刘芳一个人身上。她做过油漆工、当过保姆、干过保洁、卖过水果……独自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并购置了这处房产。

　　然而，刘芳做梦也没想到，在她带养孩子的第四个月，孩子的父亲开始躲躲藏藏起来，连工钱也不能及时支付。

　　当时，刘芳的退休金每月才1000多元，小女儿还在读大学，周杰被送进了幼儿园。自己年纪大了，卖水果的活儿也干不动了。

　　刘芳多次联系孩子的父亲，又陆陆续续收到一点工钱。2008年5月，孩子的父亲突然来到刘芳家，信誓旦旦地保证“孩子你还是养着，我不会亏待你”。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那天以后，刘芳再也没有见到孩子的父亲。

　　刘芳背着周杰找到他的家。原来孩子的母亲身患重病，生活不能自理，完全指望不上。她又辗转找到孩子的祖母，但老人已80岁高龄……

　　这一下，刘芳真的急了！

　　她多方寻找孩子的父亲，请社区干部帮忙打听，请派出所民警帮助查找，无果。

　　她又找到民政部门，看孩子能否住进福利院。但因孩子的父母还在，不具备住进福利院的条件。

　　“你年纪大了，也带不动了，再说是别人家的孩子，何必去受这个苦呢？”亲戚邻居看刘芳辛苦，就劝她放弃对孩子的抚养。

　　“送上门的孩子没人养了，我不养还推给谁养?”带着这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孩子，刘芳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尽管生活拮据，“保姆奶奶”刘芳仍然一如既往地照料这个送上门的孩子，送孩子上学，带孩子逛公园，为孩子买好吃的，给孩子添置新衣服、新玩具……

　　黑灯瞎火，她打着手电背周杰到医院去看病。路还很长很长，惟有咬牙走下去

　　周杰从小体质较弱，经常生病。为了给孩子补充营养，在就读学前班期间，刘芳特地为孩子订了一年的牛奶，花了300多元钱。当时，这对已经退休的刘芳来说可不是小数目。

　　2010年4月的一个晚上，11点多钟，周杰突发高烧。刘芳打着手电，背着周杰，沿着60多级石板台阶，一步一步将孩子背到附近医院。

　　检查、住院，吃药、打针，喂水、喂饭，一连3天，刘芳日夜守护。

　　周杰病好了，刘芳却快累倒了。看病花费了她整整一个月的退休工资。

　　当孩子心疼地喊她“奶奶”的那一刻，刘芳偏过脸去流下欣慰的泪水。

　　有一种爱，不同于其他的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压在刘芳身上的担子很重很重，前面的路很长很长。这个“孙儿”会不会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没有多想，想也没用，惟有一步一步咬牙走下去。

　　在最艰难的时候，来自社会和学校的帮助，让刘芳的步子迈得更加坚定。

　　2010年9月开学时，刘芳把小周杰送到月亮山小学念学前班，学校减免了一半学杂费。

　　月亮山社区为周杰申请低保，过年过节都上门慰问。

　　西塞山区上窑商会爱心人士为周杰送来旅行包、旅行箱等爱心物资。黄石平民百姓医药公司董事长、黄石港区义工联合会会长陶红军捐献3000元。

　　高中3年，周杰的户籍所在地大智路社区每年为他申报高中阶段助学金……

　　抚养周杰让她费尽心力，她忍痛拒绝带自己的外孙

　　“养大一个孩子，不是动动嘴那么容易的。”刘芳对大女婿说，希望孩子们理解她的难处。

　　自从大女儿的孩子出生后，就一直想母亲刘芳帮着带带孩子，但刘芳没有答应，因为带养周杰已让她费尽心力。

　　周杰读初中、高中都是住校。只要放假回来，刘芳想方设法改善伙食。“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伙食不能太清谈了。”刘芳说。而平时她一个人在家，很少吃荤菜。

　　在刘芳悉心照料下，周杰与刘芳一家人融为一体。他称呼刘芳的女儿、女婿为姑姑、姑父。

　　16年来，刘芳的孩子们已深深理解母亲的善良和选择。他们辅导周杰做作业，把好吃的留给周杰吃，为周杰交生活费，还带“祖孙”出去旅游……

　　“如果孩子的家人找上门了，要求带走孩子，你会怎么办？”这些年，刘芳的左邻右舍经常这样问。

　　“这就要看孩子自己了。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会尊重他的选择。”刘芳说。

　　“刘阿姨，有个男人说是周杰的父亲，要带他出去吃饭。”在周杰上小学五年级的一天上午，刘芳突然接到孩子班主任冯春红的电话。

　　“不会是社会上的‘人贩子’吧？”正在做保洁的刘芳心里一惊，她一边电话催促大女婿赶到学校，一边丢下手头上的活往学校赶。

　　等他们赶到学校，那个男子转交给周杰100元钱后，被学校保安挡在门外，走了。

　　“没事了，没事了。”孩子放学，刘芳紧紧拉着他的小手一直不敢放，直至走回家中。

　　她摔了周杰的手机，家里不装宽带，不安电脑，而疫情期间为了孩子上网课，把这一切置办齐全

　　刘芳在黄冈老家曾当过代课教师，对周杰的教育有着自己的认知。

　　每天早起，半小时的朗读。三年级前的功课，刘芳自己辅导。三年级之后，由刘芳的女儿、女婿们辅导。

　　“18岁之前不能玩手机，不跟别人比吃的、比穿的、比玩的。”这是刘芳对周杰定下的基本“规矩”，家里不安装闭路电视、宽带，不配电脑。

　　周杰读初中时，家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

　　一个周末，看到放假回家的周杰又黑又瘦，刘芳担忧起来。

　　入夜，刘芳忙完家务，打开周杰的房门。“你是不是生病了？”“没有，就是累。”周杰似乎正躺在床上看书。

　　周杰正用书本遮着脸部，刘芳发现他耳朵好像塞着什么东西。她心里咯噔一下，走上前，拿开书本，发现一部手机藏在被子里。原来，周杰在学校省吃俭用，买了一部旧手机。

　　“奶奶抚养你和姑姑们长大很不容易了，只希望你们多读点书，做个有益于社会的人。”刘芳含泪对周杰说，“等你到了18岁，奶奶再难也要给你买手机。”

　　“奶奶，我错了。”周杰起身，把藏着的手机乖乖交给了刘芳。刘芳默默走出周杰房间，走到客厅，将手机重重摔在地上。

　　也许这种要求太苛刻，但刘芳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她说：“我要是不把孩子带好，带废了社会上的人会说我，他的家人也会怨我。”

　　一直到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间，周杰要上网课，家里才安装了宽带，添置了一台旧电脑。今年，周杰考上大学后，刘芳为他买了新笔记本电脑和新手机。

　　“孩子，我照顾周杰比照顾你们还要难。”母女为周杰的教育发生争执抱头痛哭起来

　　中学时期是孩子树立正确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的关键时期。

　　在周杰上初中时，刘芳盯得很紧。一次考试没考好，刘芳当着周杰的面唠叨起来。

　　“周杰都长大了，你还跟他小时候一样唠叨。”刘芳的三女儿黄节说母亲不该这样。

　　“我不管，你来、你来管。”就这样，母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起来。

　　“孩子，我照顾周杰比照顾你们还要难。”争着、争着，母女两人抱头痛哭起来。一旁的周杰泪花闪闪。

　　对周杰的教育，刘芳哪怕自己再苦再难，也要尽其所能让周杰得到更好的教育。

　　初中二年级，周杰各学科表现优异，想争取到“快班”学习，但英语成绩跟不上来。刘芳凑钱给周杰报了一个英语辅导班，英语成绩很快上来了。“只要他肯学，我再苦再累也值得。”刘芳很欣慰地说。

　　大学录取通知书来了，她喜极而泣叮嘱周杰：“要好好学习，要学会感恩，将来回报社会。”

　　周杰长大了、懂事了，也很争气，在学校多次被评为“三好学生”，还被共青团黄石市委授予“优秀学生共青团员”称号。

　　刘芳每次给周杰买早餐的钱，周杰总是留下一块钱。周杰知道奶奶不容易，心中藏着“奶奶有我，我有奶奶”的感恩之情。

　　2020年，周杰考上有色一中。3年的住读生活，周杰在学习上一刻也不放松。

　　今年高考结束后，周杰就到黄石一家餐厅打工，每天下午上班，晚上九十点下班。6月份他就赚了700元钱，拿到工资的那一天，他对刘芳说：“奶奶，我想快点长大，到时候我来照顾您，让您住上大房子，我带您到最想去的北京看看……”

　　刘芳心头一热，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高考分数公布后，周杰考了542分，他第一时间征求刘芳的意见，后在姑姑黄节的指导下，填报了自己喜爱的学校和专业。

　　7月30日，一封来自中南林业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让内心坚强的刘芳喜极而泣。她怜爱地叮嘱周杰：“要好好学习，要学会感恩，将来回报社会，以后有能力也要帮助别人。”

　　周杰这一次终于鼓起勇气，给奶奶来一个大大的拥抱。

（本报记者 周明 梁坚义 刘艳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