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衣箱里,珍藏着一件毛衣,我一直舍不得穿,那是母亲去世前给我织的最后一件毛衣。虽然搬过几次家,但我把毛衣静静地安置在箱底,隔段时间拿出来看看,寄托对母亲无尽的思念,这件毛衣承载着我人生中一段难忘的记忆。
我想起了小时候母亲给我织毛衣的情景。记得儿时我最高兴的事就是过年,不是因为可以领到压岁钱,吃上好吃的,而是有母亲亲手做的新衣服,织的新毛衣,每次都等不到初一,除夕晚上就穿上到邻居家显摆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份喜悦依然挂在眉梢。
我母亲是湖南醴陵人,上世纪五十年代跟随父亲支援大西北,从湖南老家来到甘肃新兴的石油城玉门市,在商业部门从事财务工作。母亲只有初中文化,但勤劳能干,心直口快,有南方人的特质。母亲在老家时就学会了织毛衣,多年下来,练得织一手好毛衣的绝活,凡认识母亲的人,都夸她心灵手巧,织毛衣的技术顶呱呱。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商店里只卖毛线,没有毛衣成品,我们家五口人御寒的毛衣,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在我眼里,母亲是个无所不能的人,织毛衣、缝衣服、洗衣烧饭、做糕点都很厉害,我小时候穿的毛衣、外套、棉袄都是母亲织做的。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母亲到玉门乡镇的一个供销社当营业员。由于父亲被监督劳动改造,母亲带着我们姊妹三个,很辛苦,白天上班工作很忙,晚上要开会,挖地道。她只能利用空余时间织毛衣,有时母亲参加会议,就在胳膊上挎个布袋子,边听边织,双手拿着笔直光滑的竹针,交叉地上下翻飞,穿梭自如地编织着。尽管生活比较艰苦,但母亲给我们织毛衣的信念从未改变。
小时候,每年过春节,母亲除了给子女添置新衣裳外,还要给每个人织一件新毛衣,让我们过年倍感亲切和温暖。记得1976年秋天,母亲回湖南老家养病,期间也没有忘记给我们编织过年的新毛衣,还买了新衣服。她赶在1977年春节前回来,过年的新毛衣、新衣服按时穿到我们身上,我们度过了一个温暖的新春佳节。
母亲很贤惠,只要看到别人身上毛衣的新花样,她就能琢磨出来怎么编织,织出来的毛衣比原样还好看。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我都看见母亲坐在灯下织毛衣,有时织错了,拆掉再重新织,织毛衣的动作不知要重复多少遍,毛衣织到什么时候该分身子,什么时候该打袖子,什么时候该收针,她都会反复比量……每一针都是母亲的心血。织一件毛衣要费时一两个月,或者更长时间,都是母亲忙里偷闲给我们赶出来的,每每织出来一件成品毛衣,母亲就会让我试一下大小,我满心欢喜,穿在身上心里暖暖的。
不仅如此,母亲还能根据毛线的颜色设计出不同的样式。最难忘的是,上初中时,有次我参加学校文艺汇演,需要穿紫红色的毛衣。我把情况告诉母亲,母亲二话没说,就琢磨着织毛衣了。有天晚上突然降温,天很冷,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我看见母亲还在织毛衣。直到我演出的前一天,母亲把织好的毛衣给我穿上,还把以前的鸡心领改成了小圆领,花式搭配新颖合理,穿上很漂亮,引来同学和老师的围观,大家都羡慕我有一个会织毛衣的好母亲,数学老师还特地把我的毛衣借去,照着样子给她的孩子织了一件。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考上了师范学校,母亲给我织了一件驼色麻花型的高领毛衣,还有一条毛裤和一双毛手套。我穿着毛衣裤去上学,毛衣时尚大方,符合潮流。我也很喜欢这件高领毛衣,平时穿上它再配上一条喇叭裤,是我读师范时衣着打扮的标配。
我师范毕业,被分配到学校当老师,母亲还我织了一件藏青色的鸡心领毛衣,我也穿了好几年,旧了也舍不得扔。母亲把旧毛衣拆掉,把能用的毛线留下,再添一点新线,给我织了一条毛裤。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她为我们编织的不仅仅是毛衣,也为我们编织了一个又一个亲情故事,故事里藏着温暖、幸福、欢乐,还有深深的母爱……
令人遗憾的是,母亲退休不到一年,刚给我织好了一件过年穿的毛衣,没过几天突发疾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留下了无法弥补的伤痛和遗憾,那条厚厚的毛衣我一直没舍得穿,珍藏在箱底作为永久的纪念。三十年了,我一直深深怀念着母亲,每到节日,就想起母亲给我织的新毛衣,她织毛衣的身影让我刻骨铭心,一辈子也忘不了。□赖 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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