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想起了生命中许多决定性的瞬间,
以及走散了的那些朋友
不久前,正在拍摄中的《我的天才女友》第四季发布了剧照,进入中年阶段的爱莲娜和莉拉继续着她们长达半个世纪的友谊和战争。文艺君至今记得这部剧最初的画面,两个生于破败街区的女孩倚靠着彼此,一起读着《小妇人》——那是改变了她们命运的阿基米德支点。
|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那一刻,你已然能预见在命运的岔路口,她们会在嫉妒和对抗中渐行渐远,成为“失踪的孩子”。但是彼时,她们依偎在一起,被文学引导,紧紧扭成命运的共同体,一生的抗争由此出发。
“你不一样,你是我的天才朋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出嫁前的莉拉告诉爱莲娜一定要把学业进行下去,这其中包含着一层“替我读下去”“你读就是我读”的潜台词。她们的共体双生,在此时得到最强烈的印证。
|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你也有这样的童年玩伴吗?你们如今还在联系吗?
在和《我的天才女友》差不多的年代里,作家裘山山也有着艰辛而明亮的童年时光,和一个曾经亲密无间却最终失联的玩伴。在她的最新长篇小说《失踪的夹竹桃》中,“我”温柔地回忆起少时的朋友蓝蓝。“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新相知,生别离,小说的结尾,“我”剪断了蓝蓝的裤脚,两人的友谊没入黑暗。
这本回望童年的小说,或许也会让你想起生命中许多决定性的瞬间,以及走散了的那些朋友。文艺君节选了“我”与蓝蓝友谊中一抹温暖的亮色,与君共赏。
//
《失踪的夹竹桃》(节选)
裘山山 著
我和蓝蓝的革命友谊是从初一开始的……蓝蓝的家住在一个山坡上,我们家也在山坡上,我们两个山坡之间有一条大路,所以我们常约好了在大路口等着,一起去学校,放学了更是一起走出学校,在路口分手后,分别爬坡回家。虽然我们手拉手一起走,却很少像其他女生那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不说话是常态。可是只要和她在一起,我心里就妥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话还没说完,她就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同样,我也能从她的表情里明白她想说什么。我们常为彼此的默契大笑。
彼时父亲正好休假回家,母亲嫉妒地跟他说,两个丫头在一起话就多,跟我都没那么多话。父亲摇头晃脑地说,乐莫乐兮新相知。我问父亲什么意思,父亲说,人生最开心的莫过于新交到一个好朋友。我说,我们要做一辈子的朋友。父亲说,一辈子很长呢。
读大学后,我终于在屈原的《九歌》里读到了这句话:乐莫乐兮新相知。也才知道前面还有一句,悲莫悲兮生别离。那个时候,我和蓝蓝已经失去联系好多年了。新相知,生别离,都体验了……
有一天蓝蓝突然问我:你想不想跟我去割草?
我立即回答,当然想去!
我以为割草就是上山玩儿,跟小时候挖野菜差不多。一边玩儿一边挣钱,多好!我还以为我从此就走上了致富道路呢。
“我以为”是我少女时代的口头禅,每每判断错误,我就会辩解说,我以为……父亲曾摇头叹息,觉得我脑子太简单了。给我取了个绰号“徐以为”。
星期天一大早,“徐以为”就背着背篼去找蓝蓝。
蓝蓝已经为我准备好了一把镰刀。我们一起上山。山上草木茂盛。走到一个低洼处,只见一蓬蓬的茅草如波浪般起伏,仿佛在召唤我们手中的镰刀。蓝蓝比划着给我讲怎么用镰刀,我还没听完就冲进去开始割了,好像是去割钱。
可是不到半小时我就后悔了,真希望没答应她来。割草一点儿都不好玩儿,草很扎人,胳膊上被划出一道道伤痕,又痒又疼,时不时还有虫子爬到身上咬一口。虽然秋天了,还是很热,汗水一个劲儿流淌,流到眼睛里又涩又疼。
原来挣钱这么难啊。我又以为错了。但蓝蓝好像很习惯似的,一声不吭,时常撩起脖子上的毛巾擦汗,有时还过来帮我擦擦。她割草的速度很快,像个老手。
我们七点多开始割的,太阳升高时她停下来说,太热了你会中暑的,我们回去吧。我巴不得她这样说,连连点头。
我们背着草来到蓝蓝父亲的养牛场,很多人在排队,都是来卖牛草的。我扫了一眼,可能我的最少了,只有大半背篓,人家都是压得结结实实的满满一篓。有的不但背着一篓,肩上还扛着麻袋。
终于排到我们了,蓝蓝先过秤,那人看了一眼,给了她一个两毛的,加两个硬币。然后是我,我很羞愧,没好意思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迅速接过那人给我的钱往口袋里一塞。瞟到一眼,好像是个一毛的纸币,里面包着硬币。
蓝蓝很高兴,她说今天卖的钱(她挣了两毛八)可以买好多斤红苕土豆。我问她买那么多红苕土豆干吗?她说奶奶是农村户口,没有粮票,两个弟弟饭量又大,所以家里口粮不够,必须掺和红苕土豆这些杂粮。
我此生挣到的第一笔钱,就是跟着蓝蓝挣的。这个必须刻碑。
和蓝蓝分手后,我取出自己的钱来看。哇,超出我的预期,有一毛纸币,还有一个五分,一个两分,一个一分。一毛八呀。
我很激动,虽然比蓝蓝少一毛整,但对我来说已是巨款,可以看五本小人书,还可以吃两根冰棍儿。我是不会拿去买红薯的,我们家口粮够吃了。父亲常年在外,我们就母女三人。
哪知我割草回来,发生了一系列问题,先是胳膊晒脱了皮,红红一片,很疼;之后是虫子叮咬的地方过敏了,起了很大的包块儿,包块儿又变成水泡,水泡又破了,刚好在小腿上,导致我很长一段时间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少女时代是个过敏大王,动辄过敏,世间万物都是过敏源。
蓝蓝说,你太不经晒了,多晒两次就好了。
但妈妈说,算了算了,我看你得不偿失。
于是我再也没去了。蓝蓝一个人继续割草卖草。星期一来上学时脸上常有划痕。一看到那个划痕我就会想到她那个瘦小的阴沉的奶奶,我想蓝蓝就是为了她的口粮才那么辛苦的。这让我越发不喜欢她奶奶了。
可是蓝蓝总跟我说,奶奶对她很好,她一岁多就被送到奶奶家了,奶奶并没有嫌弃她是个女孩子,专门养了一头羊,让她喝羊奶,奶奶还喂了两只鸡,卖鸡蛋给她做新衣服。她在乡下长得胖乎乎的。上学前才回到父母身边。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她,你妈为什么要把你送到奶奶家?
蓝蓝突然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说,嗯,这个,我也不清楚。
见她支支吾吾的,我便说,我小时候也在乡下呢,我三个月大我妈就把我送到乡下了,一直待到三岁。
为什么?这回轮到她问我了。
又轮到我支吾了。我说,那个,好像是,我妈工作太忙,爸爸在外地修路。
她没再问。我们很默契地转移了话题。
我当然知道母亲为什么把我送回老家。但这是个秘密,我不能说,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虽然蓝蓝是我的好朋友,我也不能说,不是我不相信她,是这个事已经被我贴上封条了。
难道蓝蓝和我一样,也守着一个秘密?
如果说我和蓝蓝之间有隔阂,那就是这个了。我们彼此有事瞒着。
//
▼
《失踪的夹竹桃》|裘山山
x
| 内容介绍
本书是著名作家裘山山长篇小说新作。作品寓沧桑于平淡,似无心而有意,用真实细腻、恬淡平和的语言分几部分回顾了“我”童年时与家人朋友、同学的过往岁月,不疾不徐,饶有余韵。作品延续作者质朴稳健的写作风格,兼具丰富的内心描写、欧·亨利式的结尾,用散文化的笔法和幽默的笔调讲述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书写温暖的人性,折射出一代人宁静而忧伤的生存状态与社会记忆。
| 作者简介
裘山山,祖籍浙江,现居成都。1976年入伍。1983年毕业于四川师范大学中文系。原成都军区创作室主任。已出版长篇小说《我在天堂等你》《春草》,长篇散文《遥远的天堂》《家书》,以及中篇小说《琴声何来》等作品约四百万字。先后获得过鲁迅文学奖,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解放军文艺奖,文津图书奖,四川省文学奖,《小说选刊》年度大奖,《小说月报》百花奖,《人民文学》小说奖以及夏衍电影剧本奖等多项奖励,并有部分作品在海外翻译出版。
你和你的童年玩伴还在联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