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高温,小区里楼房热得直冒火星子,人无处躲藏,真想喝一顿“井拔凉水”消消暑,那真是痛快淋漓。
“井拔凉水”是东北农村的一句土语,就是从水井里新打上来的井水,不等往水缸里倒,立马就喝。水井越深,水就越凉,热天里喝一口井拔凉水,冷气立刻从五脏六腑一直渗到骨髓里,凉甜解渴美到心窝里,暑气顿消,是农人们的一大快事。
“井拔凉水”为什么凉快?这跟地窖夏天藏冰贮冰是一个道理。井和地窖一样,冬暖夏凉,因此井水夏天特别凉。人们把井的这个作用称为“拔”。似乎水经过井那么一“拔”,就变得凉森森的了。那时,还没有电冰箱,因此,这水井就是一个天然大冰箱,其制冷作用就是“拔”。东北话“拔凉拔凉的”,那个“拔”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老辈人常说, “井拔凉水”解暑热,败心火,降暑气。看似寻常的井拔凉水,却渗透着乡下人特有的淳朴和豪爽,过滤着三伏天里难捱的暑意和燥热,连接着融融乐乐的乡村生活。
早些年,农村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两个水井,每个水井,供应周围的住户人家吃水,村子越大,井的个数就越多。如果井少了,就容易引起住户人家排队挑水现象,影响生活和生产。
水井有深有浅,靠近洼地的,水层浅,有几米深,岗地的井水就深,有的达三十几米,一米的辘轳得绕三十多圈,才能打上来一桶水,把人累够呛。
天值正午,顶着烈日从田间劳作归来的农人们,口干舌燥,大汗淋漓,进村先不往家里走,而是向村中的老井径直而去。到了井台前,也不管是谁家刚打出来的水,早已耐不住饥渴的人,便把头伸到水桶里大口地喝起来,“咕咚咕咚”一通牛饮,止渴又解乏,喝完后站起身朝打水的人嘿嘿一笑,算是酬谢,然后拍着肚子哼着小曲儿回家去。
日落西山,下工回来的乡人们,半路上遇到打完水挑着桶回家的村人,如同正瞌睡的人,突然瞅见了个枕头,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忙上前拦路摆手说:“我喝口水再走!”
挑水的人放下水桶,满口应允:“喝吧喝吧,别呛着就行,管够!”挑水人话没说完,喝水的人已经蹲下身子双手扳着水桶可着劲儿往肚子里灌,挑水人立在原地嘿嘿笑着,连扁担也没从肩膀上挪开,任其敞开肚皮喝个痛快,忘不了开个玩笑:“你比俺家那头牛都能喝!”
乡下人喝井拔凉水,不像饮茶品茗,很少有小口慢饮的,就是直接抱着水桶喝,或者是用水瓢舀出水,高高仰着头,把水咕咕咚咚朝嘴里倒,往往是一半进了口中,一半流到了脖子里洒到了胸脯上,颇有古代侠客大碗喝酒的粗犷和豪迈。庄稼人的豪爽和耿直,在看似寻常的喝水小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井拔凉水是庄稼人的琼浆玉液,滋养着健壮的身躯,慰藉着干涸的心田。
过去的夏日乡间,庄稼人没有喝开水的习惯,井拔凉水还是农家待客的饮料。夏天里,家里来了客人,老人总是吩咐孩子们:“赶紧去井上打桶井拔凉水。”待水打回来后,给客人倒上一碗,喝下后,一路的辛苦和燥热顿消。
夏天,农民在田野里干活,专门有负责给送水的。送水的都是青年人,他们从井里打出来井拔凉水,马上挑着水桶往人们干活的地里一路小跑,一刻也不耽误,水从井里打上来,地面上温度高,时间久了就温和了,不解渴,也没有井拔凉水那甜甜的味道,必须争分夺秒喝到嘴才解渴。
劳动的人们在火辣辣太阳下晒的快冒油了,口干舌燥要裂出来口子,一个个翘脚盼着送水的人到来。送水的人不等把水桶撂下,大家蜂拥般地围拢过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抱个水桶,撅屁股喝个够,那个痛快劲,可笑、可亲、可爱。
那时候,不仅庄稼人爱喝井拔凉水,就连城里来的工作队干部也爱喝。到农户家里开展工作时,热情的主人把小方桌搬到院里的树荫下,再拉过来几条长条凳,每位干部面前摆上一碗井拔凉水,大家一边喝水一边说工作,君子之交淡如水,一碗稀松平常的井拔凉水喝出了庄户人家的淳朴热情,也喝出了干群关系的鱼水深情。
井拔凉水省电,环保,节能。旧时的土办法,看似落伍,实则超前,回归自然,回归天然。它养育了我们的祖辈人,健康了他们的体魄。
如今,农村实现了自来水化,井拔凉水只能存在在回忆中,在梦中陶醉。温故知新,其实,这也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