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云亮

雪 松

雪松伸直胳膊

仿佛它们这一生

唯一要做的事

就是等雪落下来

一年中，只有几天

下雪。雪松在一年中

只有几天才能称得上

真正的雪松

它们的胳膊就那么伸着

仿佛稍一懈怠就会错过

雪落到身上。错过成为

真正的雪松

在四里山下，一长溜

高大挺拔的雪松

让我忍不住虚幻了一场雪

纷纷扬扬落在它们身上

凌霄花

凌霄花开得健康

对周围多病的天气

并没有多少抱怨

凌霄花憨憨的

憨中带着点俏

俏里透着点艳

凌霄花高调出现在

龙奥北路两边

的铁栅栏上时

蔷薇花已彻底地谢了

我想象蔷薇花、凌霄花

一起开放的情形

龙奥北路两旁花满为患

我边走边看

有时停下来

深吸一口馥郁的花香

我倒背了两手赏花的样子

像一位斯文的先生

我清一清嗓门

对着两旁的花提问

最先举手的总是凌霄花

被我点了名

又迟迟不肯回答

凌霄花憨憨的，仿佛

就是为了让我知道

她叫凌霄花

爬山虎

其实，我是绝望的

我能够爬到多高

我的绝望就有多深

人们将我推进这么深

的渊里，说得好听一点

是让我绝处逢生

实际一点，就是

要我就此销声匿迹

我是一粒生命的种子

我也想活，也想爱

而现实赋予我的只有恨

天知道恨的力量究竟

能有多大。一旦激发

出来，即便产生它的

也无法控制。天知道

多么险的高度也有破绽

被我牢牢地抓住了

我爬行得缓慢却是循序

渐进的。我上升得艰难

却是矢志不移的。终于

我来到了高高的房檐下

来到了高高的桥柱上

下面仰望的人以为我在

尽情地挥舞胜利的旗帜

其实我是在拼命地摇头

苦楝树

浑身上下，怎么看

也看不出苦在哪里

挺直的腰身。婆娑

的枝叶。开花时

路上的空气都被它

的香味熏稠了

挺好的一种树

偏偏取了个涩涩的名字

让人感慨，和人一样

树也有苦命的

希望在词典，或者

植物志里得到这样的

解释：苦楝树

什么什么科，什么

什么属，花怎样

怎样的颜色，果实

味甘，人们取反义

称苦楝树。

沿途的树

沿途看两边的树木

迟早你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树是我们种下的

长着长着就比我们高了

树是我们呵护的

活着活着就比我们茂盛了

我们把树安置在路边

走着走着我们整整一代人

都成了树的路边

树原地不动就有呼风唤雨的本事

我们拥有一个自由身

最大的本事就是风里来

雨里去

更要命的是整整一个冬天

我们都在为光秃秃的树木

忧郁、伤感。而天一暖

树木一棵棵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那坏坏的眉眼分明是让我们

没心没肺跟着它们一起笑

在树枝搭建的帐篷下

树枝搭建的帐篷

适合我枉度余生

兴奋了，学小鹿

跳一跳。再兴奋

学林鸟扑腾扑腾翅膀

不学晨练喊山的人

他们的魂早让他们

自己惊掉了

嗓门越大胆子越小

不信留意观察一下

一到没人的地方

他们便忍不住

魂不附体地喊一声

给年轻的黄栌拍张照

待红光焕发时告诉它们

它们也有青涩懵懂的时候

给落单的麻雀一个慈爱

的眼神，鼓励它

满怀信心找到来时的路

给漏下的阳光一个

照耀的机会，让其

流落林间也不感到孤单

在树枝搭建的帐篷下

枉度余生

树多了也拥挤

但它们只是用身体

用身体的轮廓和

生长的速度挤

不像我们，稍一懂事

就殚精竭虑地用心挤

作者简介

云亮，本名李云亮。山东济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文学》《诗刊》《十月》《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小说界》《作品》等发表诗歌、小说等文学作品。著有诗集《玻璃心》《四种抒情》《云亮诗选》《深呼吸》《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长篇小说“殇三部曲”(《媳妇》《特殊统计》《煮豆歌》)、“校园三部曲”(《少年书》《韶华记》《情事录》)等。

《绿色中国》 A(上半月) 2024年5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