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怀古觅东坡

文/段晖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被后世传诵了近千年，词作者苏轼更是家喻户晓的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文坛领袖苏轼，世称苏东坡或苏仙。

苏轼笔下的赤壁，位于古城黄州的西北边，因其岩石赭赤，断岸临江，屹立如壁，故称“赤壁”或“黄州赤壁”。清康熙末年，黄州知府郭朝祚因敬仰苏轼的宏才馨德，始将“黄州赤壁”更名为“东坡赤壁”。

黄州之缘

沿着赤壁景区南门，穿过一片紫薇园和樱花园，迎面而立的便是一尊神情凝重的东坡塑像。

元丰三年（1080年）正月，苏轼因“乌台诗案”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然而苏轼与黄州，也许早在11年前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话说公元1069年春，苏轼守丧期满返回京城时，神宗皇帝已任命王安石为参政知事，次年拜相，主持变法。有一天，苏轼去王安石家拜访，看到书桌上摊着一首未完成的诗，“西风昨夜过园林，吹落黄花满地金。”

苏轼心想，这不是胡言乱语吗？“西风”明明是秋风，“黄花”就是菊花，而菊花敢与秋露鏖战，只枯不落。哪有菊花被风给吹落的呢？于是他提笔续上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说与诗人仔细吟。”

苏轼写罢，便拂袖而去。回到书房的王安石，看到苏轼留下的两句诗，也一笑了之。

谪贬黄州以后的第一个重阳节，苏轼到后园赏菊，没想到连日大风过后，菊花纷纷吹落，满地铺金。他万万没有想到，菊花南北有别啊。此时此景，他一定想起了那一首诗，难道黄州的缘份，是菊花仙子冥冥之安排？！

天生赤壁

越过东坡像，紧走几步，一袭赤褐色的围墙自东向西而去。围墙内，亭台楼阁呈东高西低走势，其顶部轮廓清晰可见。沿着墙根，一条石阶呈下弧型自东向西，连接着景区东门和古门楼。当年第一次游赤壁，我们一群毛孩子就是从东门进来，沿着石阶直奔古门楼的。

适逢雨季，饱醮沧桑的石阶有些湿滑，却掩饰不住黑里透红的历史感。古门楼前，一幅楹联吸引了我的目光，上联：客到黄州，或从夏口西来武昌东去；下联：天生赤壁，不过周郎一炬苏子两游。不得不说，这幅楹联的作者郭朝祚，堪称亘古不变的赤壁代言人。

进入古门楼，向右向东，依山就势依次是碑阁、挹爽楼、东坡祠、问鹤亭和栖霞楼，向左向西依次是留仙阁、二赋堂、红砂石塔、酹江亭、坡仙亭、睡仙亭和放龟亭。这些古建筑大多为清同治七年（1868）重修，院落、景门相连，巧妙地镶嵌在赤壁矶上，浑然天成。

千古绝唱

二赋堂，因苏轼寓居黄州时创作的前后《赤壁赋》而得名。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一个曾经意气风发，被时人称为“雏凤凰”，被当时文坛宗师欧阳修盛赞“出一头地”的苏轼，因为反对新法，屡遭攻击陷害。谪贬黄州的苏轼伤感之余，更多的是孤独，“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而当他随寓而安，随僧蔬食，“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当他与渔夫樵夫杂处，“渔父醉，蓑衣舞，醉里却寻归路。”他慢慢悟出了一些超然物外的道理，“酒醒还醉醉还醒，一笑人间今古。”

元丰四年（1081年）二月，苏轼生计艰难，老友马正卿向黄州太守徐君猷请得城东故营地数十亩，苏轼躬耕其中，饱尝了垦辟之劳苦，筋力殆尽，“废垒无人顾，颓垣满蓬蒿。”“崎岖草棘中，欲刮一寸毛。”“分秧及初夏，渐喜风叶举。”释耒而叹，乃作《东坡八首》，从此自号“东坡居士”。

这个时候的苏轼，已经完成了一次人生蜕变。于是他于公元1082年七月，也就是寓居黄州的第三年，完成了《念奴娇·赤壁怀古》和《赤壁赋》这样豪迈奔放、旷达磅礴的千古绝唱。同年十月，他又创作了《后赤壁赋》，其仙风道骨跃然纸上。

黄州之前，世间惟有苏轼，那是“秋花不比春花落”的锋芒，那是《密州出猎》时的狂放；黄州之后，世间更有苏东坡，那是《赤壁怀古》的“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那是《定风波》的“一蓑烟雨任平生”，那是《赤壁赋》吹来的“江上之清风”，那是《后赤壁赋》“横江东来”的“孤鹤”。

千年坡仙

苏东坡是一颗文化巨星，诗、词、文、赋、书、画样样精通，寓居黄州不到5年，创作诗词文赋达740余篇。

文章方面，他与欧阳修合称“欧苏”；词作方面，他与辛弃疾合称“苏辛”；诗歌方面，他与黄庭坚合称“苏黄”；书法方面，他与黄庭坚、米芾、蔡襄合称“苏黄米蔡”；他还是著名的画家，工枯木竹石。

在碑阁，我们看到墙面镶嵌的古碑刻，名为《景苏园帖》，《景苏园帖》共126块，都是苏东坡书法墨迹的精品。东坡先生撰诗并书写的《寒食帖》，又名《黄州寒食帖》，被称为“天下第三行书”。在坡仙亭，还有苏东坡谪居黄州时所画的《月梅图》、谪居惠州时所画的《佛寿图》。

“长江酹明月，更忆老坡仙。”

苏东坡的成就已经无法以“文圣”、“词仙”来称誉，最早称誉苏东坡为“坡仙”的，是南宋诗人戴复古。

对于华佗来讲，曹操就是一个病人，开颅是为了让他治愈；对于鲁迅来讲，阿Q就是一头睡狮，枪毙是为了让他再生；对于命运来讲，苏轼就是一位坡仙，贬谪是为了让他羽化。

黄州留仙

从锋芒到旷达，从狂放到豪放，东坡先生的蜕变让我羡慕。然而，东坡先生的不变却更令我佩服之至。

无论是“羽化”之前，还是“羽化”之后，他一心为民的秉性和原则没有变。黄州之前，有徐州黄楼为证；黄州之后，有杭州苏堤为证。

起初，苏轼反对新法，盖因新法过于“激进”，与民争利，折腾百姓，因此遭受新党迫害以致“乌台诗案”，尔后贬谪黄州；后来旧党上台，尽废新法，“坡仙”又出人意料地站出来反对，他的理由很简单，“尽废”跟折腾百姓不是如出一辙吗？

“坡仙”还是一位美食家，栖霞楼第三层展示了“东坡美食”专题，“东坡肉”便是他在黄州时的杰作。“贵人不肯吃，贫人不解煮。”他将煨炖方法写在《炖肉歌》里面，教给黄州父老，既给自己解了馋，也帮百姓解了忧。

苏东坡与民为乐，挹爽楼里展示了他与隐士陈季常、和尚继莲、名医庞安常、秀才潘大临等人的交往场景。在他眼里，田父野老都是朋友。在一次送别宴上，歌姬李淇上前索诗，他欣然提笔在她的披肩上赋诗一首，“东坡五载黄州住，何事无言及李淇。恰似西川杜工部，海棠虽好不留诗。”

元丰七年（1084年）四月，苏东坡在雪堂与邻里话别，黄州父老将春秋祀神的上等酒菜送来欢饮，并恳请他终老黄州，苏东坡作《满庭芳·归去来兮》表达谢意。留仙阁，取名坡仙长留黄州之意。如今，黄州人民在城东修建了遗爱湖公园，纪念这位“千年英雄”。

卞之琳说，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940年前，苏东坡泛舟游于赤壁之下，“遥想公瑾当年”；940年后，我们站在赤壁矶上，遥想那个“羽化”的“坡仙”，他已成为黄州人民心中那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暖男”！

诗云：

千年烟雨觅仙踪，遗爱黄州苏子风。

赤壁神游淘尽处，秋花缘定酹蓑翁。

作者简介

段晖

段晖，自号禾园耕夫，湖北省英山县人，现居武汉。湖北省作协会员，湖北省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先后在鲁迅文学院《文学e路》、《中国税务报》等报刊发表诗歌和散文若干。出版长篇小说《榴莲沙拉》，出版电视文学剧本《蓝天不锈》并荣获国家级二等奖。

编辑：曲斐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