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军

九月新疆，金风送爽，瓜果飘香，风光迷人，气候宜人。从天空俯瞰大地，一带一带的绿州犹如一块一块翡翠，镶嵌在茫茫戈壁瀚海。从公路放眼垦区，一朵一朵绽放的棉花好似一片一片浓缩的哈达，缀满漫漫碧野田畴。夕阳西下、月牙初生时分，又恰似一颗一颗闹夜繁星，染亮了浩渺银河。天上人间浑然融为一体。

采棉于我并不陌生，我的家乡也有棉田，儿时的我也由母亲带着采过棉。长大就业后，虽不曾再采棉，还是知道新疆是我国棉花主产区，盛产优质长绒棉，还有天然彩棉，也常听到内地“候鸟型”采棉大军新疆“摘银掘金”。但难以想到的是，多年已不事稼穑、呆坐机关的我，万里援边来到天山北缘艾比湖畔，竟然有幸将幼年采棉的趣忆再现重温。

种种因素叠加，导致新疆拾花工紧缺、且工价趋高的困局。中秋后、国庆前，我和同事们闻讯而动，欣然走出博州城，汇入全州数千干部职工义务采棉大军的洪流。每天清晨，我们迎着晨曦、踏着朝露，朝着生机盎然的东部绿洲开进；傍晚，绵延的远山拥抱疲惫的夕阳，我们在一派宁静、祥和、丰收的暮境里鸣金收兵返城。

采棉劳作中间，虽有手机音乐在田间伴随，有男女同事的不累搭配，有临近传来民族乡亲说聊唱笑，还有羊汤泡馕快速充饥加力。但是，毕竟过惯了轻松享受的日子，忽然长时间经受紫外线特强的骄阳烤验，没多久便酸了腰、累了背、软了腿、划破了手背，衣身沾满了灰尘。然而，没有谁有丝毫非议或抱怨。

大家先是站着、弯着、勾着干，后来腰杆僵硬了就干脆蹬着、坐着干，实在难以坚持，就在田埂上趴一会，或在农家地毯上眯一会，然后继续干。虽苦虽累，大家心甘情愿，心有安慰：欣慰见证了机关走下基层、城市反哺农村、干部回报农民、各行业支援农业的感人场景；身体力行了解决棉农急难、减低棉农负担、缓解用工矛盾、平抑市场工价的生动效应。萧竹疑是疾苦声、“一枝一叶总关情”。在百姓特别困难的关头，急需党员干部及时站出来、献出爱心、伸出援手，需要“政府有形的手”引导“市场无形的手”，需要多算党心民心得失的大账，少算各部门开销花费和个人劳力劳形的小账。

诚然，机关同志大都懂得生活的艰辛、体味百姓的疾苦。但是，常在城市和机关的舒适与优越，不知不觉容易疏远与基层的血肉联系、淡漠对群众的感恩之情。基于此，多一些切身的经验和体察，就会深一层真挚的认知，对于树牢宗旨观念、站稳正确立场，时刻把百姓冷暖忧乐放诸心间，真是不无裨益。从这个意义上讲，采棉已经超越劳动的锻炼或身体的运动，对于党员干部们，不啻为一次思想净化、心灵保健和党性锻炼的良机。身为援疆干部，承蒙第二故乡各族人民的培育，自然更多一份责任和义务，更应将荆楚儿女的拳拳赤心传递给博州父老乡亲。

细细想来，棉花并非俗物，同样是日月雨露催生的精华，是大地母亲给人类纯情的回馈，亦是劳动群众勤劳的果实、汗水的结晶。棉花虽有花之名，却并未享受到花儿受人呵护的待遇；棉花虽无花之幽香、花之艳色、花之娇形，却深得真得花之实务。我们眼前的枝头朵、掌中棉，无不化作厂中纱、店中布、身上衣、床上被，成为美化装点我们生活的不可或缺的元素。

印象中，那一次，采着采着，渐渐地人在心飞，满脑子想的装的，尽是伙伴们捕鱼抓虾捉迷藏的快乐之事。只是，撇下母亲独身一人、汗流浃背，真是于心不忍。同时，当年的母亲是务农好手，样样不输人后。她自由穿梭棉行，双手协调并用，麻利熟练地压满了一袋又一袋，而我东扯西拉才拼凑一坨又一坨，实在不好意思编造理由向母亲开口开溜。强撑苦熬，终于好不容易把太阳望盯落土，浑身已是无精打采、疲软如棉。而回到家里，倍加辛劳的母亲却就着堂屋的门槛坐下，无限爱怜地揽我入怀，替我揉捏，驱散劳顿……

其实，我虽生长在农家，但家中排行老幺，母亲很少让我干活。与其说是宠爱，不如说是对我充满期待，她总希望我将时间和精力都放到学习上、读书上。母亲的思想可能比较传统，在她看来，“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只会操持农活，终究难有大出息、难成大气候。她盼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勤奋进取、吃苦耐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平原湖区的水畔泽地，极易遭遇虫叮蛇咬，母亲是在冒着风险带我采棉。

后来，我稍谙事理，才恍然领悟她的良苦用心。她喜欢跟我念叨一些有关外公教书育人桃李满园、或是祖父投身红军留下不朽功勋的往事，为的是让我勿忘先辈的精彩灿烂、让我品尝农事的艰辛苦累，及早激发“鲤鱼跃龙门”、“天高任鸟飞”的志向抱负，走出小乡村，投身广阔天地，成就大作为。唉！流年似水，岁月无情，不幸在五年前，我可怜的慈母已长眠于她毕生耕耘的田垄。这些年来，我走遍伟大祖国的五湖四海、名山大川、疆边天涯，时常能够感应在天国有母亲的一双慧眼，深情凝望她的儿子，锲而不舍地续写着母亲的宿愿。

曾经懵懂少年，已是人到中年；那时江南水乡，现在塞外棉乡。同样一桩采棉平凡事，时空变幻，衍生为绝然不同的今昔感慨和情怀。

排版|马丽娜

责编|刘美仪

监制|陈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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