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雅西向云端

卫思羽

如火8月，是一个充满期待的时节。太阳的炙烤，抵挡不住人们走出去的热情。或是徜徉山水之间，享受消暑纳凉的畅快惬意；或是奔向天南海北，领略大好河山的辽阔壮美。哪怕只能涉足近郊，就算是仰望星空静候一场流星雨，也要让身心放个假。我欣然接受突如其来的行程变更，跟着感觉，开启一段未知的云端之旅。

如果每条高速公路都有生命，那么，雅西高速单凭名字，就是一位风姿绰约、温婉且善变的女子。10年前，她含羞绽放，就引来全世界的目光：甘海子大桥、泥巴山隧道、腊八斤特大桥、双螺旋隧道……宛如一颗颗明珠镶嵌其间，与沿途秀美的自然风光交相辉映、各领风骚。

那时的我，年轻无牵绊，与朋友从西昌返程时，特意选择乘坐大巴车感受雅西高速的魅力。大抵是归心似箭，记忆中的雅西高速傍山而建、临谷而筑，隧洞相连、桥梁相接，在崇山峻岭间蜿蜒穿梭，愈发感觉山的巍峨、人的渺小。连绵起伏的山峦向着太阳的方向铺展开去，丝毫没有察觉这条从横断山向四川盆地边缘延伸的高速路，是那么峭拔险峻。直到行过甘海子大桥，抬眼一望，才恍然大悟自己竟从云巅上转进了谷底。

曾经的记忆，在岁月的涤荡中早已模糊。命运的齿轮领着我又一次踏上雅西高速，褪去奔赴远方的行色匆匆，悠然地体会云端高速路的别样风光。

翻越泥巴山隧道，雅西的魅力徐徐展开。入隧洞前，乌云压顶、大雨瓢泼，雨刮器忙得快喘不过气儿。然而，7分钟后，穿出隧道，阳光挣脱云层的束缚，恣意地倾洒下道道光束，湛蓝的天空也从云朵背后探出脑袋，像顽皮的孩子，好一个“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沿着迂回盘旋的峡谷，一路向前。每延伸一公里，平均海拔就上升7.5米。如果不是沿途的指示牌，或许我又将与这座重量级工程——腊八斤特大桥擦肩而过。车行桥面，230米的落差让人如登极顶，巍峨磅礴之气迎面压来，远处山崖下升腾而起的炊烟轻岚，将雄浑与静谧在同一空间完美呈现。

雨后的大相岭空气清新、云瀑空灵，穿梭于云雾之间的雅西高速犹如长蛇巨蟒盘旋于青山之中，蔚为壮观（黄刚 摄）

路上，我一直在寻找那座长得像云霄飞车的超长桥梁——甘海子特大桥。它算得上是雅西地标，红色的钢结构在绿意盎然的群山间格外显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车行谷底，桥在头顶，像两只眼睛一样横亘在两座大山间的双螺旋隧道，成为连接桥梁的唯一通道。穿出隧道，桥下的一切尽收眼底，犹如行走在云端。就在抓紧脚趾、手心冒汗时，又一个隧道等着你，再穿出来，又是另一番天地。

雅西高速走到这里，正好处于地中海—喜马拉雅火山地震带上，要在12公里距离内爬升700多米。“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常规操作，已无法在这地质条件十分复杂、季节性冰冻异常严重的环境下施展。在这深山峡谷、蜿蜒山路上，中国建设者们却拿出欲与天公试比高的勇气与智慧，跨越天险，一桥飞架，让天堑变通途。不然，一座全长1811米的超高桥梁，怎能拿下四项世界第一呢？

阳光下，雅西高速犹如穿梭在崇山峻岭间的金色丝带，不断向大凉山深处延伸，这不禁让我想起一位以校为家的室友。她是会理人，个子不高，说话细声慢语，读大学四年几乎没有回过家。后来，细问才知，从学校到会理要走两天，一路上的颠簸劳顿，耗尽了她归家的勇气。每当提起这个话题，她总是说：“等雅西高速修好就方便了，到时请你们来会理吃石榴、逛古城。”

然而，这一等就是三年。当电视里播出雅西高速通车的新闻时，手机那头传来激动而熟悉的声音：“阿卫，现在高速路通了，方便得很，‘五一’快过来耍……”而今，透过雅西高速这扇流动的窗口，不仅能领略壮美山河，感悟厚重历史，还能在品味地道美食间，体会传统文化的无穷魅力，见证这片热土的过去与未来。

天空遣散了所有云朵，只留下清澄的湛蓝。逶迤起伏的群山一改险峻冷峭的面容，宛若娴静少女般，自由地舒展着婀娜身姿。成群的牛羊悠闲地晒着日光浴，散落在河谷腹地的彝家村寨依偎着安宁河，云端天路就此作别。车窗外，连绵不绝的高山平原一直延伸到云山深处。

山的那边，或许是落入邛海的满天星火。

END

来源：《四川日报》2023年9月5日第12版

作者：卫思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