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赵德龙

通讯员 刘东 周敏

2023年12月31日，柯传贵老人起得早，准备下午的演出，他是村里牌子锣乐队中的“金锣”手，乐队队员平均年龄超70岁，柯传贵最大，过完年就91岁。

湖北鄂州梁子湖桥柯村牌子锣，有三百多年历史，工尺（che）谱记录曲谱，老一辈艺人逐渐老去，传承人却迟迟不见，一度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

2017年，柯传贵组织村里20多位妇女，传授曲牌《玉莲环》，现如今村里有60多人的演艺队伍。同时，第七代传人柯水生还编纂了101首牌子锣工尺曲谱，让非遗传承有了方向。

2022年，沼山镇获湖北首批非遗特色村镇。31日这天，村里举办庆祝沼山镇授牌一周年文艺汇演活动。

文吹武打背后的口传心授

沼山镇桥柯村位于鄂州市西南部，梁子湖东岸。31日的桥柯村暖阳高照，进入村口牌楼，道路两旁插着彩旗，站在远处，即可望见村里人山人海的景象。

桥柯村村口

下午2时30分，鞭炮声响彻云霄，鞭炮过后，锣、鼓、唢呐牌子锣演奏开始，文吹武打，扣人心弦。乐曲中既透着庄严肃穆，又显得喜庆。

舞台上牌子锣乐队17人，站三排呈半圆，前排为锣、鼓、镲演奏成员，当中一人操作“板鼓”，中间一排吹长号，后排6人吹唢呐。

牌子锣乐队演奏

高低起伏的唢呐声中，锣、鼓、镲随板眼节拍敲击，形成特有的旋律，当中“板鼓”即为乐队指挥，“板鼓”由两面鼓组成，分别称堂鼓、斑鼓。

乐队中，敲锣的师傅就是柯传贵老人，他双眼目视前方，神情肃穆，跟着节拍敲锣有条不紊。

柯传贵老人说，当天演奏的曲牌为《大金榜》，一般节庆活动，首当其冲都会演奏该曲目，他干了七十多年，旋律已融入身体，跟随节拍敲锣，已成本能反应。

柯传贵告诉极目新闻记者，他自14岁起开始学习牌子锣演奏，当时同村人共计有20多名青年一起学，最终学成十多个。

90岁的柯传贵

据柯传贵及村内多位老人讲述，牌子锣传承靠口传心授，如唱歌一样，师傅教唱一句，徒弟学一句，记住谱子，再学乐器，因此学成不易，学精更难。

“学成要两三年，基本都是忙完农活，晚上去师傅家学。”柯传贵老人回忆，学成快则一年，慢则三五年，也有很多人半途而废。

在柯传贵看来，牌子锣曲谱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学习起来却如登山，一步一台阶，尤其从前没有录音设备，传承至今，很不容易。

女子《玉莲环》乐队组建

锣鼓唢呐组成的合奏为何叫“牌子锣”？

村里人说，相传唐明皇李隆基将民间锣鼓音乐引入宫廷，依宫廷诗词歌赋作曲，书于木牌，供演奏时对照，故名“牌子锣鼓”。

另据《中国传统村落文化抢救与研究·非物质文化系列》一书记载，牌子锣分大吹、小吹两种形式：大吹以唢呐为主奏乐器，小吹以笛子为主奏乐器。

大吹、小吹在演出场合上有严格区分，大吹多在寿诞、祭祖、丧葬、迎宾等庄重场合演奏，小吹多在迎亲时演奏，以《玉莲环》为主要演奏曲目，据传这个曲目是过去艺人为公主出嫁而专门创作的，传到民间后被用于迎亲环节。在做祭等其他场合，大吹、小吹可以交替使用。

随着时代发展，桥柯村青年男子大多外出，老一辈艺人年岁渐高，传承人却迟迟不见，桥柯牌子锣一度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

2013年，桥柯村女村民谈彩霞主动向柯传贵等老艺人拜师。柯传贵老人欣然答允，拜师礼成，柯传贵老人开始教授曲牌《玉莲环》。

发展至今，以谈彩霞为首的女子《玉莲环》乐队已有20人团队，这也打破了女子不学牌子锣的传统。

女子玉莲环乐队

玉莲环乐队中，除笛子取代唢呐外，“板鼓”被“三星”取代。三星由类似葫芦的钢质架上，自上而下安放碰铃、铛锣、马锣组合，依次敲击，便发出“叮、当、咣”声响。

柯传贵和谈彩霞探讨玉莲环演奏

谈彩霞介绍，三星相当于指挥棒，大致意思就是，演奏者敲击碰铃，乐队开始准备，敲击铛锣，乐队敲锣，敲击马锣，乐队打鼓。

2018年，桥柯村牌子锣参加鄂州市“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活动启动仪式暨全市牌子锣大赛，荣获二等奖。

中央电视台等新闻媒体曾对桥柯玉莲环多次专题报道，以“三星”为基础的《古鄂玉莲环》经改造演绎发展，已进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最小的队员“80”后朱燕在婆婆明群凤的支持下，辞去武汉的工作，回村学习玉莲环。“玉莲环承载了几代人的记忆，我一定好好学。”朱燕说。

工尺谱到五线谱的跨越

按桥柯村说法，该村牌子锣起源于清雍正年代，经柯氏代代相传，到柯传贵，已是第六代传人，每代人口传心授，如今没有最原始的工尺谱记录。

第七代传人柯水生，通过广泛收集整理出《古鄂锣谱·玉莲环》工尺谱，记录包含《大金榜》《风雨颂》《一江风》等一百余首曲谱。

柯水生

翻开曲谱，上、尺、工等文字循环往复，类似简谱，其中节奏符号称板眼，看着一行行似代码一样的文字，抑扬顿挫的曲调，便从柯水生口中缓缓吟唱出来。

柯水生回忆，他叔叔会演奏牌子锣，他本人从小就听，40岁那年，他下决心学习，跟柯传贵老人学过，也另外找过多位师傅。

“学习即修炼，急不得。”柯水生说，师傅教完，他自己一个人练，嘴唱手拍，日思夜想，十分入迷，学会三个曲谱后，再学金锣、唢呐，渐渐进入门道。

随着技艺逐渐成熟，柯水生常到黄石、黄冈打听，但凡得知有当地闻名的师傅，必然备下礼品，前往请教切磋，见识多了开了眼，便知道好坏长短，再来修正自己，多年来将心得一一整理出来，就有了这本工尺谱。

玉莲环工尺谱

柯水生说，传统的口传心授耗时，且没有翔实的曲谱记载，导致牌子锣非遗项目传承不便，他将曲谱完整整理出来后，下一步将把工尺谱改编成更大众的五线谱，让非遗项目不再神秘，便于传承。

“牌子锣传承除了有人和曲谱外，现在也有现实土壤。”柯水生说，现如今，鄂州红白喜事，都会邀请他们乐队演奏，现在一些年轻人婚礼也会邀请他们，60多人的乐队分成4组，每周都能演出，也有收入，希望能一直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