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一瘸一拐》

文/熊燕君

在沅水镇小河嘴村,张亮是个苦命的人，又是一个最善良的人。

张亮读初中二年级那年春季，父母亲在上海打工时遭遇车祸身亡，肇事者逃逸，一分钱都没赔。

村里人纷纷叹息：“这就是命啊，如果能找到肇事者，多多少少也能得到一笔赔偿。”

人常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母亲遭遇横祸后，张亮只好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按说，张亮应该好好帮着爷爷奶奶种地，养家糊口。可张亮不争气，整天酗酒。喝醉了便摔碗，抱怨自己命不好。爷爷奶奶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不敢冲着孙子发火。

村民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有好心人劝张亮：“你不能这样，这样下去，你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张亮不听，依然我行我素。别看张亮嗜酒如命，心地却善良。小河嘴村谁家有红白喜事，张亮不请自到，不用人安排，他就主动找活儿干。张亮在初中一年级，买了一本庞中华字帖，没事时就练字。别看文化程度不高，张亮却写得一手好字，这在小河嘴村乃至整个沅水镇，无人能及。这也是张亮唯一值得炫耀的地方。

二十岁那年，附近一家煤矿招工，村干部劝说张亮报名。张亮思量再三，最终成了一名煤矿工人。小河嘴村的人都说，张亮以后的生活肯定会芝麻开花节节高，爷爷奶奶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两位老人知道，孙子只要好好干，娶媳妇不成问题。

谁也没有想到，张亮走进煤矿不到半年，就在井下出了工伤，左脚踝骨受伤，到上海、南京等大医院去治疗，出院后走路竟然一瘸一拐。

有些村民们背地里说起了风凉话：“山上的酸枣是猴子吃的，老母猪想吃，可能吗？张亮就是一个例子。”

面对一些村民的讥笑、嘲讽，张亮选择了忍气吞声。从那以后，小嘴村的路上，便出现了一个身影，走路一瘸一拐，让人看着心疼。

最恨张亮的是村民李武，李武比张亮早进煤矿两年，张亮进矿时跟李武一个单位。那时，李武当了采煤队队长，张亮出了工伤，殃及到李武。矿上已经打算提拔李武当副区长，可张亮的工伤，让李武不升反降，队长被撤掉了，当了一名普通工人。

李武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张亮扔进村西的沅水河。每次见到张亮，李武都瞪着眼，恨恨地小声骂道：“瘸驴！”

张亮听见了，装作没听见，毕竟自己挡了李武的“官路”。

离开煤矿后，张亮不再酗酒了，他开始骑着自行车，在附近村庄收破烂，他决心用自己的辛勤去养活爷爷奶奶，养活自己。

人勤地不懒，天道酬勤。慢慢地，张亮手头上有了积蓄，他把三间草房翻盖成宽敞明亮的平房。张亮对爷爷奶奶说：“再过几年，等手头上钱多了，就在平方上再盖三间瓦房，把平方变成楼房。

张亮生活慢慢转好时，有人给张亮介绍了邻村一个残疾女子。女子长得很漂亮，坐着轮椅。双方见过面后，都没有意见。这可乐坏了张亮的爷爷奶奶，本以为孙子这辈子打光棍了，没想到还能娶上媳妇。张亮不嫌女方残疾，他信誓旦旦地说：“哪怕我去要饭，我也会养活你一辈子！”

树欲静而风不止。女子是李武妻子的远房表妹，李武夫妻俩赶到亲戚家，向女方父母聊起了张亮，说张亮是小河嘴村最没出息的一个人，真把表妹说给了张亮，表妹这辈子将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良言一句三春暖，恶语伤人三冬寒。好端端的一桩婚事，硬生生地被李武夫妻俩拆散了。张亮听说原因后，拿着一把杀猪刀，要去跟李武拼命，后被爷爷拦住。爷爷语重心长、破口婆心地对孙子说：“亮啊，你不能做傻事呀！”

那一夜，张亮无眠，他一直想报复李武，最终在爷爷的劝说下，张亮放弃了复仇的计划。

时隔不久，新农村建设开始，张亮和爷爷奶奶一起住进了两层楼房，室内装修跟城里住户不相上下，家用电器齐全。张亮还买了一辆三轮车，方便了自己到更远的村庄收破烂。

村西的路变成了双车道的柏油路，路两边隔五十米安装了一个路灯，村里还建成了休闲广场，健身器材应有尽有。

每天早上和黄昏时分，只要不下雨，张亮都陪着爷爷奶奶到村路上散步，到休闲广场上锻炼身体。

富裕起来的张亮每年都要掏出一部分钱，资助村小学，资助镇上的养老院，资助考上大学家庭困难的学子。

唯一不足地是，而立之年的张亮，荒芜的爱情码头迟迟无人停泊。邻村那个残疾女子，也迟迟没有找到如意郎君。据说，女方家长恨透了李武，想让女儿跟张亮“破镜重圆”，却难以启齿。

时间像村西沅水河里的河水，不紧不慢地向前流淌着。如今，当上副区长的李武，却“噩耗传来”，在一次体检中查出患了脑血栓，不久左半身上部竟然半身不遂，左胳膊不能动弹。每天早上和黄昏时分，李武在妻子的陪同下，去休闲广场上锻炼，走路一瘸一拐，不敢迈大步。每次散步时，只要李武想偷懒，就会遭到妻子的一顿谩骂，李武也不吭声，只能低着头继续走。

一天早晨，天刚刚蒙蒙亮，李武一个人在广场上锻炼时，突然摔倒在地。这时，张亮恰好出来散步。看见李武摔倒在地，张亮沉思片刻，迅速跑了过去，把李武扶了起来，又先后拨打了李武妻子和120电话。

李武被紧急送到镇医院。医生说，再晚送来半小时，李武的命就没了。

李武出院后不到两天，小河嘴村传来一个消息：李武夫妻俩去了邻村，竭力劝说亲戚，把那个残疾表妹嫁给张亮……

作者简介：熊燕君，女，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芷江县作家协会副主席。已在各大报刊杂志发表作品数百篇。作品入选多个选本，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