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玫
关于秦立巍，有这样一个传说：年幼学琴的秦立巍，成年以后站在择业的十字路口时，曾经犹豫过是否做个职业演奏家。已在其他行业大展宏图之后，秦立巍到底不能割舍对音乐、对大提琴的热爱，回到了山高水长的古典音乐怀抱。
因为这个传说，11年前我去追了他的一场独奏音乐会。虽然拉了一首乐思深沉的《逝去的时光》，我记忆中的秦立巍，直到2023年12月10日晚的音乐会前，依旧是少年的模样。
2023年12月10日晚，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的舞台中央，秦立巍携手钢琴家张小惠在家乡开始了一次音乐之旅。十多年不见，归来的秦立巍已不是少年。正因为岁月印刻在了脸上，当晚的《阿佩乔尼奏鸣曲》才被他演绎得格外动情和动人。
就算你是一位古典音乐的门外汉，但那首歌的前奏曲一响起，我相信你一定能脱口而出它的曲名，《小夜曲》。等到歌者吟唱起“我的歌声穿过黑影，轻轻飘向你，一切都是寂静安宁……”时，你也许会应和道：“亲爱的快来这里……”舒伯特作曲的《小夜曲》，在这里就是被大家这么耳熟能详，以至于很多人以为，舒伯特只是艺术歌曲之王。的确，舒伯特的艺术歌曲成就之高无人能出其右，但是，600多首歌曲、18部歌剧、歌唱剧和配剧音乐、10部交响曲、19首弦乐四重奏、22首钢琴奏鸣曲、4首小提琴奏鸣曲等作品的总和，才是完整的作曲家舒伯特。其中，《b小调第八交响曲“未完成”》，才是舒伯特最为著名的作品，因为，它被公认为第一部浪漫主义交响曲，更是很多乐迷心目中最受欢迎的十大交响曲之一。《b小调第八交响曲“未完成”》一度也是我最喜欢的舒伯特作品，但自打在同学家里听到从高保真音响里传出的《阿佩乔尼奏鸣曲》后，直到今天，这首通常由一架钢琴和一把大提琴来演奏的奏鸣曲，始终是我最爱的舒伯特！
阿佩乔尼琴，据传是1823年由一位维也纳乐器制作者试制而成的六弦琴。它外形如吉他，尺寸、声音都与大提琴差不多。舒伯特见到这件乐器后，好奇心驱使下创作欲望熊熊燃起，就特意为它创作了一首作品，那便是《阿佩乔尼奏鸣曲》。
岁月流逝，音量过小的阿佩乔尼琴退出了舞台、退出了人们的视野，假如不是舒伯特将“阿佩乔尼”写在自己作品的标题里，今人还知不知道那位维也纳人的别出心裁？无法猜测。琴已去，为琴所作的作品却长留了下来，只是，《阿佩乔尼奏鸣曲》已成了大提琴演奏家的常演曲目。
正因为是大提琴家的常演曲目，乐迷才有可能去选择自己喜欢的版本。2011年的上海夏季音乐节上，大提琴演奏家王健就曾与吉他演奏家杨雪菲合作过《阿佩乔尼奏鸣曲》，在杨雪菲的配合下，总是先于台下的乐迷陷入作曲家情感纠葛的王健，将第二乐章柔板演绎得呜咽有声，帮助我们体会到，在短暂的生命旅程中，舒伯特的心中被多少忧愤填充过，为居无定所，为衣食无着，为满脑子飞翔的音符落不到白纸上……王健与杨雪菲的现场，犹如着重号，强调了《阿佩乔尼奏鸣曲》才是我最爱的舒伯特。
这样的舒伯特，11年前的秦立巍能表现得尽善尽美吗？但我能肯定的是，经历过11年春夏秋冬和世事无常的秦立巍，演奏起舒伯特的《阿佩乔尼奏鸣曲》时，把这位伟大的作曲家的传奇充分地用他的大提琴呈现给了我们，于是我们听到，在第一乐章中，舒伯特虽然写出了生活的苦涩，更写出了他对生活的热情；在第二乐章中，舒伯特再现了梦中的温情——宁静的冬夜，与知音琴瑟和谐地互相牵挂；第三乐章，接续第二乐章的情绪互诉衷肠后，大提琴和钢琴欢快地舞蹈起来，一生不得志的舒伯特以安详和温馨的音乐语言结束了此曲。
这就是舒伯特，世界虽冷漠待他，只让他活了31年，他却以满腔热忱回赠世界，用音乐。这一次，完成度这么高的秦立巍现场版《阿佩乔尼奏鸣曲》，当然获得了满堂彩。其实，紧接着舒伯特的这首名曲，秦立巍在当晚还向乐迷奉献了舒曼的《柔板与快板》、肖斯塔科维奇的《d小调大提琴奏鸣曲》和方岽清的《林冲》，哪怕是大家不那么熟悉的《林冲》，经由秦立巍和张小惠的精心打磨，都那么耐听，都那么值得细细说来。只是，在迟来却异常寒冷的上海冬夜里，一遍遍回想秦立巍的《阿佩乔尼奏鸣曲》和想象舒伯特创作《阿佩乔尼奏鸣曲》时的心境，实在是甜蜜得让人不舍去做他想。
但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告诉没能去成音乐会现场的秦立巍乐迷，那晚，秦立巍加演了三首作品，分别是《彩虹之上》《伟大的探戈》和《爱的致意》。三首曲目，分别是电影《绿野仙踪》的插曲、阿根廷作曲家皮亚佐拉的作品和英国作曲家埃尔加的作品。三首作品，风格大相径庭，可秦立巍演奏起来，却游刃有余地将每一曲的美好都传递给了乐迷，或许，正如他在返场曲开始前所说的那样，回到了家乡让他格外高兴因而发挥得格外出色？不过，上海的乐迷确实特别支持这位从上海出发走向世界的大提琴演奏家。秋冬季节转换之际，感冒多发，但是只要琴声响起，现场的每一位乐迷都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响来，于是，乐章与乐章之间咳嗽声会此起彼伏，等待音乐厅重回安静的片刻，秦立巍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也算是音乐家与乐迷之间的无声交流吧！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