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文/王跃文

刘世树先生《身边风景》是一部以湘西历史、文化、旅游、人情为主要创作内容的散文集，洋洋洒洒，二十余万字，读来颇有味道。

世树是湘西龙山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进大学中文系修业，期间开始迷恋文学，大学期间就在报刊发表诗歌。世树大学毕业后一直从事党政机关工作，却始终没有放弃文学梦想。他的散文在《人民日报》《芙蓉》等报刊发表，被《青年文摘》等杂志转载，获得过“沈从文文学奖”一等奖、“冰心散文奖优秀作品奖”、“中国当代散文奖”。他创作的歌曲在省级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唱和播出，他导演的电视片获得湖南省“五个一工程奖”。

湘西是少数民族聚集地，人多有热血奋斗、不屈不挠的性子，血液中又浸染楚风巫韵，心中多有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湘西历史上文艺大家层出不穷，如沈从文、黄永玉等均以一介乡民成为文坛巨匠、画界翘楚。世树自言深受湘西先贤影响，总爱叙写那方山水，及其山水间的人和事。这本散文集有个鲜明特点，即把文学创作与自己人生轨迹自然有机融合。全书分为三辑：第一辑是散文，既有写湘西名山秀水的文章，也有写自己游历过的外乡壮丽河山的文章，还有作者关于父爱、母爱及亲友情谊的文章，字里行间饱满对家乡的热爱，对人间美景的赞叹，对真美善的歌颂。第二辑为序言、后记或者评论，内容主要涉及湘西的历史、文化、文物、旅游、音乐等诸多方面。第三辑则是作者与湘西本地及湘西籍在外工作的作家、书法家、画家等文化界人士的对话录，既谈艺术和创作，也谈人生，颇多思考，给人启迪。

文学并非高不可攀的事，它就如同种庄稼一样普通，也有如烈酒一样充满激情；但文学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也如同庄稼需要精耕细作，好酒需要匠心酿造。世树不是专业作家，他的创作都是在工作之余完成的。但我仔细阅读这本集子，能感觉到他的创作是认真的，是很下功夫的。世树追求日常化写作，选取的创作对象多是自己较为熟悉的事物。《风雨太平山》中的“太平山”就在他老家附近，《青春岁月的美好驿站》中的“勺哈”是他参加工作的第一站，《土豆的味道》中的“土豆”、《与树相关》中的“树”、《想念麻雀》中的“麻雀”等更是人们经常见到的事物。世树从这些凡俗事物生发开去，或故事，或哲理，写出独特的眼底风景，烛照自己的内心世界。同时，世树的作品情感真实自然，不矫揉造作。世树注重自己的语言个性，不尚浮华艳丽，只求平实自然，文风清新，直抵人心。文集收有多篇文学评论和人物对话，可窥世树腹中乾坤。

元代画家倪瓒有“一畦杞菊为供具，满壁江山作卧游”之句，说的是古人借观画权充出游。读《身边风景》，文中满眼湘西山水、风物和人文，亦可遂人卧游之愿。倘若因读了这本书，你心生出游之想，则湘西又生新的风景。

二〇二三年九月

洗净铅华显真纯

——刘世树的散文创作

文/田茂军

刘世树先生是我的同乡、同学，也是我的好友。他工作繁忙，但是，在做好本职工作之余，他绝于应酬，只是沉潜于书斋，在文学的天空里自由徜徉，在散文创作的园地里，他更是勤奋耕耘且收获颇丰，令人刮目相看。

早先读过他在《人民日报》《芙蓉》等报刊杂志发表的《土豆的味道》《母爱如书》《想念麻雀》等作品。其中，《母爱如书》一文荣获2009年度冰心文学奖，在当时引发广泛关注。最近，又读到他的《与树相关》《过节小记》等作品，可谓佳作不断。

刘世树的散文追求平淡、朴实的语言风格。他常常选取故乡日常生活当中原生状态的事物，作为自己的写作对象。《土豆的味道》里的“土豆”，《想念麻雀》里的“麻雀”，《与树有关》里的一棵“树”等等，都是乡村生活当中极为常见，极其普通的事物。作者善于在这些平常的事物上，牵出一串又一串同样平常的生活小故事。作者对这些故事的叙写，不虚构，不修饰，在语言上更是力求朴实、平淡，不雕琢，保持故事和叙述语言的原汁原味，自然，蕴藉，令人读后深思。

“守谷时，我从家中拿来一只大大的竹筛，放在谷物上方，把竹筛的一端用一根一尺左右的小木棍撑起，在木棍上系上一条数米长的细绳，我拿着细绳的另一端在稍远的地方，弯腰，蹲下，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想念麻雀》）

“土豆的生长对土质、气候没有过多的需求，家乡属丘陵地区，虽土薄地贫，仍适宜栽种，且回报丰厚。它的藤蔓可切碎作养猪的饲料，长在土里的块茎作用更大，在缺粮少食的年代便成为人们的主食，可水煮，可油煎，还可火烧……”（《土豆的味道》）

刘世树的散文里，随处可见这样朴实明净的文字。人们常说，“绚烂至极归于平淡”。从“绚烂”到“平淡”是文学发生质的飞跃。平淡之美也是文学审美的至高境界。

其实，除了散文创作，刘世树还有着扎实的文学理论修养，这种理论修养在某种程度上为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一种审美的自觉。在他的文学评论《把更多的烟火气注入文学》一文中，他就特别强调文学创作应该注入更多的“烟火气”。所谓的“烟火气”就是接地气，坚实地站在土地上歌唱。

烟火气也是一种审美境界，是作家在创作过程中，俯下身来，深入生活，呼吸空气，广沾人气。刘世树正是秉承这样的文学理念，多年来，他俯下身子，坚持民间写作立场，把在“平淡”中追求审美超越作为自己的写作理想。所以，在刘世树的散文里，我们闻到的是“土豆的味道”和自然朴实的人间“烟火气息”，而不是“胭脂味”，更看不到无病呻吟的“富贵病”之表达。

当然，刘世树的散文于平淡当中更蕴含着丰盈充沛的真情实感。

《大姐》一文中，作者在平实的叙述中讲述“大姐”那“生性要强”然而“命运却总是不济”的一生，字里行间充满着姐弟深情。《父亲》里，作者讲述的是自己幼年丧父的悲伤往事，以及父亲在自己生命中不可磨灭的印记。《母爱如书》写的是母亲———“一位头发花白但身躯挺拔的农妇”背负一个贫困家庭决然前行的奋斗史。《为泽吉老人送行》里，述说了作者和“生平多艰、清苦平凡”的泽吉老人之间的同事友谊。

在作者平实的叙述当中，这些普通人物身上的平凡故事里所表现出来的姐弟情、父子情、母子情、夫妻情、同事情等等人世间的诸多情感，真实再现，感人至深，有的地方，令人动容，让读者潸然泪下。

著名作家莫言说过这样一句话：“关于散文的写法、说法很多，如果让我说，那就是一个‘真’字，真心、真情、真感觉。有真乃大，有真乃美。”

刘世树的散文之所以感人至深，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作者秉承着真诚写作的态度，在这些人物身上抒发的是“真情”。因为真情融入，这些平淡的故事，这些平实的文字里就注入了鲜活的“灵魂”，就有了感染生命的正能量。

真正好的散文作品应该是灵魂的袒露、个性的抒发、人格的张扬。然而，当代散文写作，因为种种原因，作者疏于和自己的心灵对话，逃避现实，已成为一种普遍的状况。袒露心灵、真诚写作、表达“真情”越来越成为一种文学创作的“稀缺品”。

前几年，著名作家贾平凹在《对当前散文的看法》一文中就曾一针见血地指出，中国散文的一兴一衰，皆是“真情”的一得一失。60年代初期之所以产生一批散文名家和名作，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高潮，依赖的便是真情的勃发。但不久后，社会生活的不正常，使得散文顿跌于写作的模式化与公式化，散文写作也不断走向衰微。面对散文创作的现实处境，贾平凹甚至疾呼：“现在的散文要振兴，关键是为真情招魂。”

那么，在这样的背景下，刘世树对散文平实风格的追求和真情的书写，无疑就显得十分的可贵。更为可贵的是，刘世树在书写“真情””的同时，还在他的作品里渗透了“苦难”的忧患意识和悲悯情怀。

如果把他的《土豆的味道》、《母爱如书》、《与树相关》等相关题材的散文作品串联起来，几乎可以构成湘西大地上一部底层农民家庭的苦难史。这部苦难史发端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作者本人就是这部苦难史的主人公和见证者。饥饿、丧父、艰难求学等物质和精神上的苦难，伴随作者成长。多年后，这些苦难的人生阅历成为了作者创作的宝贵财富。正因为有了这些苦难又丰富的人生阅历，作者对现实生活也才有了更为真实而强烈的切身感受，才能在他的作品中更真诚地直面人生，体味人生，思考生活，观照生命。

作为和世树同年代的人，其作品中的不少人生经历和苦难，我们都曾经历过，可谓感同身受，时时引起共鸣。他书写的不仅仅是一部个人或家庭的苦难史，他书写更是我们那个时代，我们那一代人共同经历的苦难，这些苦难的文字时时引起我们的回忆，让我们更加珍惜今天的一切。世树的散文作品在融入了这些带有时代烙印的苦难、疼痛的生命体验之后，更有了生命的厚重感和理性思考的深度。这也就使得他的散文超越了一般同类题材的散文作品。他的《母爱如书》一文能够摘得国家级散文类创作的奖项———冰心文学奖，也就不足为怪了。

作为世树的同学、好友，我们都从家乡的山水出发，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踽踽前行。转眼间，我们已是人到中年，坐看白云起的时候。看到他的这些“洗尽铅华 尽得深情”的文字，除了引发文学上的思考外，其实还更勾起了我对世事人生的感怀。感谢世树，你的文字又让我想起那些激情依稀存在的难忘岁月，让我在岁月的深处审视历史的背影。

作者介绍：

刘世树，土家族，湘西州龙山县人。曾任花垣县委副书记，湘西州委宣传部副部长，团结报社社长、总编辑，湘西州文旅广电局党组书记、局长，现为二级巡视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吉首大学客座教授。

自小热爱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日报》文艺副刊《大地》《芙蓉》《青年文摘》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50余万字。创作和编著出版《走向辉煌》《凸显精彩》《放飞思维》等多部著作，所创作文艺作品荣获第三届冰心散文奖优秀作品奖、中国当代散文奖、沈从文文学奖一等奖、湖南省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