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维西

    星空月影下，银幕中的白塔多次与实景中的白塔相互交融，亦幻亦真……在电影《白塔之光》的首映礼上，我似乎重拾了童年生活中的小幸福，但远离那时那刻，《白塔之光》留给我的还有什么？

    正在热映中的电影《白塔之光》，以散文式叙事的方式讲述了一个为生活所迫放弃写诗的中年男子寻找父亲、寻找爱、寻找自我的故事。影片中有几条线清晰可见——

    关于人与城市：无论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还是对异乡人来说，在北京生活都有一种压迫感和疏离感，人与城市之间相互依存，可冲突与隔阂却无法化解。2008年的北京奥运会为北京的发展按下了快进键，可胡同的大杂院、公厕、小卖部里，生活着的依然是正在找寻出路的人们。

    关于人与理想:曾为诗人的谷文通和同学老穆是被顾城深深影响着的一代，在集体主义教育的影响下强烈地渴望自我表达，却被一地鸡毛的现实裹挟。

    关于父子之情:从“我没有爸”到片尾处白雪下父子俩出现在同一地点的转场连接成了一条完整的故事主线。高潮部分父子俩的一场交谊舞预示着和解，无声的肢体动作胜过了千言万语，也是影片的亮点。而手持摄像机的拍摄方式，也令人代入感强烈。不同人物、不同时间在同一空间里的转场强化了视觉张力。

    然而，这些优点并不能让人忽略影片的缺点。

    《白塔之光》想表现出一座兼收并蓄的北京城。操着河南口音的姐夫承包了笑点，是每个家庭理想中好丈夫的化身；出生在河北被一对广东夫妇收养的女主人公偶然冒出的粤语带出了她的身世；小酒馆黑板上的排片《燃烧》是部优秀的韩国电影；韩国语老师张新民所说的“Sarang”有着“爱”和“傻瓜”的双重含义……只是，这些细节的聚焦如果暗含隐喻会为电影增加更多厚度，反之则好像没有填上的伏笔。

    正如电影《白塔之光》首映礼上的主题：你我交叠在北京。导演喜欢对照：始于元代的白塔寺与北京新地标建筑望京SOHO遥相呼应；南吉的先人参与建造了白塔寺，而如今她生活在这里；笑笑和谷老师都将爸爸手上的血管比喻成“蚯蚓”；爷爷拨算盘，而孙女数学好；巴黎和北京，同样是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新老城区风格迥异的大都市；含冤的谷运来和上官云珠；5岁时失去父亲的谷文通和5岁时被父母抛弃的欧阳文慧像彼此的倒影，代表着在北京生活着的两代人各自的孤单和失意……可惜，这些设置太过刻意和规整，以至于无法引出太多情感共鸣。

    影片中的女性角色刻画也很单薄，男主人公谷文通寻找父亲、理解父亲的故事令人震动，但他的姐姐谷文慧对爸爸的态度却只字未提；与姐姐同名的女主人公欧阳文慧5岁便被父母抛弃，但她颇有悬念的故事却再没有展开；咖啡店老板南吉祖上参与过白塔寺的建造，但她和她的身份并没有对故事情节有任何推动作用；男主人公的妻子是一位出轨在先却反咬一口且对亲生女儿不闻不问的“坏妈妈”人设，编剧给予了她一个套路式的结局即癌症晚期。

    还有，在特定历史背景下不问究竟就坚决将“犯错”丈夫逐出家门、让孙女与儿媳划清界限的强势母亲……影片中的女性形象似乎只有善与恶的二元对立，姐姐是善良的，她是侄女真正意义上的监护人；女主角是善良的，同为孤儿的她多年如一日地去福利院做义工；前妻是不善良的，她不爱丈夫、不爱女儿，还出了轨。

    善恶分明，可人性之复杂无法简单定义一个人，人生之千回百转也无法定义所谓的结局。

    原本，白塔寺是这部影片所输出的最好的文化副产品。安娜很美，歌声动听，但是“巴黎”“红酒”“咖啡”“棋盘格地板”这些舶来品令人出戏。“卤煮”“二锅头”的出镜与诸多法式元素代表着新旧文化在北京的融合、交叠，却又略显刻意。作为一部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的中国电影，《白塔之光》并没有表现出足够充分的文化自信。记得电影《和你在一起》中有这样一段情景：生活在大杂院里的小提琴老师，只因冬季取暖用的蜂窝儿煤堆在了邻居家门口这种鸡毛蒜皮就能不顾形象地和邻居大姐吵起架来，强烈的反差和生活化的语言、场景极其真实生动且京味儿十足。北京味儿，不应该是《白塔之光》这样靠符号化事物的堆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