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 周韵曦

    □ 陈佳贺

    近年来，伴随社会经济快速发展，“35岁魔咒”“35岁困境”“35岁职场荣枯线”等相关话题持续引起热议，职场“年龄歧视”现象愈发凸显。特别是在高科技、互联网行业，存在“短期化”“年轻化”等招聘倾向，极大程度限制了35岁以上人员的职业发展空间。

    “35岁魔咒”或“35岁困境”均意指从业者伴随年龄增长在职业发展过程中所遭遇的困境，在职场中，他们可能面临解雇或者调岗降薪的风险，在市场上，他们又可能被挡在年龄门槛之外。特别是对处于35岁年龄段的女性从业者来说，“年龄”叠加“性别”，让她们的职业道路更加充满挑战。

    她们如何直面这份挑战？这份挑战让她们的生活和职业发展产生了怎样的变化？近日，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采访了三位均在35岁关口遭遇失业的职场女性，听她们分享自己的“35岁困境”。

    莉娜：35岁没做到管理层就不够资格继续工作了吗？

    “我只是希望我们这类有经验的人员，工资可以稍微合理一点，不要比应届生还低。”谈到自己最近的求职经历，今年35岁的莉娜（化名）情绪有些激动，“真的有些灰心，其实我还是很想继续奋斗的。”

    2011年，莉娜从江西某职校会计专业毕业，作为一名普普通通的毕业生，最初她只能在朋友介绍下进入一家钢材贸易公司做仓库管理员。2012年，电商行业乘风而起，有了一点工作经验的莉娜抓住机会进入电商企业，并靠踏实肯干赢得老板青睐，从财务助理很快升为会计，工资4000元，自身专业也有了用武之地。2014年，她在上海成家落户，求职之路似乎也走得更顺了。凭着之前做财务助理和会计的经验，她总能很快求职成功；2017年，她因怀孕生子辞职，2021年重返职场后，她仅用了3天时间便进入一家小型贸易公司从事财务工作，工资6000元。

    “虽然我做事有点慢，但认真负责、工作主动性强，加班任劳任怨，老板很快将我的工资涨到了7000元。”莉娜说。

    疫情过后，即将35岁的莉娜再次面临求职需求，却发现“没有那么容易了”。几天的招聘信息看下来，她发现，“对于财务岗位的招聘要求，都在35岁甚至30岁以下。此外，不管是会计还是出纳，都要求具备中级职称甚至全盘账务处理能力，但达到这种标准，工资也只有5000~8000元。”

    更令她受挫的是，面试中，对方不是质疑她十年换了4份财务工作，就是担心她还要兼顾家庭和孩子，甚至还将她划入了“职场小白”的行列。“连应聘代理记账都嫌弃我35岁，说老了。我说不打算要二胎，他们也完全不信。”莉娜哭笑不得。

    莉娜的爱人今年42岁，同样也因年龄遭遇这一困境。“前不久，他被上家公司倒逼辞职，再面试时，企业一问到年龄就表示‘你回去等消息吧’，最终也是不了了之。”莉娜说。

    夫妻双双求职受阻，对莉娜一家的生活带来巨大挑战。她告诉记者，自己不仅在各方面缩减了开支，还更加精打细算。“我现在每天琢磨在什么平台、什么时段买菜更划算，也尽量不在外面乱消费。”

    虽然背负生活压力急于求职，但莉娜还是不愿接受如今“远低于上海市平均工资”的数字。“现在一边要求加班、一边把工资压得很低，同时对求职人员的专业要求又特别高，我感觉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正比。”

    面对职场，莉娜还有很多困惑和不解，“明明所投岗位我完全能胜任，从业经验也算丰富，但还是会因缺乏行业背景被拒。”踏入职场10年间，学历普通的她也曾努力考取会计从业资格证书，坚持从每段工作中总结经验、不断提升自己，但如今她不由得发问：“难道35岁没做到管理层，就不够资格继续从事财务工作了吗？”

    陈美瑛：35岁，从职场“得意”到职场“失意”

    2008年，祖籍山东的陈美瑛大学（电子商务专业）毕业后来到北京打拼，并先后入职某房地产公司和某上市互联网公司。

    为了不断提升自己的职业竞争力，工作之余，陈美瑛还不断通过各种渠道提升学历水平和个人能力。2013年，她进入北京师范大学进修市场营销，2021年又到美国佩丁大学进修MBA。

    北漂十余年间，她的职业道路曾一度顺风顺水。“从销售到管理，再到项目经理和产品运营经理，我不仅个人能力有所增长，绩效评比也颇为理想，月薪更是达到了3.5万元。”

    然而学历和工作能力的双重提升，没能让她免于“35岁魔咒”。

    去年，她就职的互联网公司受疫情后经济低迷影响，重新调整了组织架构，裁员不可避免。“公司一次性裁了2000多人，从研发到运营再到产品部门，全线业务都做了很大调整。”陈美瑛也在其中。

    谈及被裁原因，她自认年龄偏大是重要因素。“在职场，35岁是‘生死线，分水岭’，这在互联网公司尤为突出。”陈美瑛坦言，大家在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在职场里，因年龄被裁是一条很明显的潜规则，我身边35岁以上的职员90%都被裁掉了。”

    被裁后，陈美瑛拿到了80万元补偿金，开始报复性休假。但很快，现实中的生存压力席卷而来。“我每个月有1.5万元的房贷，要养车，还得养活我自己。”

    但重回求职路比她想象得还要困难。一个半月时间里，她投递了北京各大公司，但都不尽如人意。“这些企业不是面试后不了了之，就是想套我的项目经验。”陈美瑛很无奈，“在很多公司负责人眼中，像我这样大龄未婚的属于高危人员，除非特别优秀才能破格录取。”

    最终，在综合考量各种福利待遇后，陈美瑛接受了一家小型网络科技公司的聘用。然而入职新公司仅几个月就让她苦不堪言。“和以前的公司比，这家企业太不正规，管理混乱不堪，数据弄虚作假。”陈美瑛向记者吐槽，“公司之前承诺的提成一分没有，薪资也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但为了生活，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坚持。

    面对未来，陈美瑛充满迷茫，“打工是真没出路，就先骑驴找马吧，这家不行再找一家，或者一边打工一边创业。”她说。

    蒋萧萧：职业转型是突破“35岁困境”的关键一步

    7月初，今年35岁的蒋萧萧（化名）接到了裁员通知，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她的语气很平静。

    蒋萧萧现居浙江杭州，曾在银行工作，后跳槽到某游戏公司做人事工作，工作内容涉及招聘。但受疫情影响，两年内，游戏公司员工规模从2000人大幅缩减到500人。

    身为企业人事，她将自己的失业称之为“自然而然”。“我们本身工作就是服务于业务部，如果业务不赚钱，公司就会把这块业务裁掉，业务没了，肯定不会留我。”

    原本，蒋萧萧对找工作一直保持平常心，自认为35岁还是最好的年纪。但这次裁员让她意识到，虽然很多“35岁+”员工自认从业经验丰富、薪资待遇理应水涨船高，但他们往往也是家庭中的“夹心层”“顶梁柱”，“对企业老板来说，这代表着更高的人力成本和更大的风险。”

    工作经验也并非等同于核心竞争力。离职前，与老板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在蒋萧萧看来犹如“一盆冷水”。“我以为员工的经验、积累很重要，但对老板来说，经验并不等于直接价值，不能迅速变现。针对某些岗位，老板更倾向选年轻人，他们待遇要求不高、发展潜力大，且体力好、负担少、能加班，这些都是直接优势。”

    再次求职，蒋萧萧对杭州的各大公司进行了一轮盲投，但面试机会并不多。“年龄会是一个影响因素，虽然招聘要求中不会写明年龄限制，但我本身就是人事，对这一‘隐形障碍’很清楚。”

    基于此前职业，蒋萧萧对职场认知更为清晰，“行业间或行业内同岗位的跳槽并没有出路，治标不治本，在退休前也随时有被裁员的风险。在公司内部进行转岗也很困难，各个岗位之间存在壁垒。”这种情况下，蒋萧萧分析认为，要实现突破，进行职业转型是关键一步。

    早在30岁出头，蒋萧萧就已经感知到职业发展正进入瓶颈期，她根据自身能力和兴趣爱好自学了职业生涯规划，并于今年3月开始策划线下沙龙活动，为参与者提供职业解惑等服务，目前已成功举办了11场沙龙活动。

    “预料到要转型，但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按照蒋萧萧的计划，未来自己可能会转型为独立咨询师，为更多35岁左右处于职业迷茫期的人提供可行路径。“我自己目前没有特别焦虑，焦虑解决不了问题。”明确了转型方向后，蒋萧萧相信，“我们35岁的人一定还可以拥有更多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