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颈鹤

封面新闻记者 王祥龙 杨霁月 纪陈杰 刁明康 四川若尔盖报道

4月13日，若尔盖花湖畔，坚守16年的“高原守鹤人”如科穿着防水服，手指向栖息着黑颈鹤的湖泊一侧。他常年挂在脖子上的望远镜，正被身边的仁青夺吉高举着，看向他指示的方向。

仁青夺吉是如科的儿子，今年38岁。三年前，他成为四川若尔盖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一名巡护员。随着父亲年纪临近60岁，从去年年底开始，仁青夺吉正慢慢接过如科手中的望远镜，接力守护黑颈鹤。

每年3月，黑颈鹤会从900多公里外的越冬地云南、贵州飞赴若尔盖湿地。在这里，它们将筑巢产卵，繁育后代。4月中旬，已经有不少黑颈鹤抵达。仁青夺吉来到观测站的频率，也逐步增加。

沿湖巡护、救助鸟类，直到因为巡护累瘫在地，仁青夺吉才真正理解到父亲与黑颈鹤的感情。

    如科与仁青夺吉

作为牧民家庭，每年的4、5月份左右的转场，是最为辛苦的。在若尔盖，曾经有的牧民会转场60多公里，抵达黄河之畔，逐草而居牧牛羊。冬季时，再次返回。

在仁青夺吉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家庭的顶梁柱。虽然家里50多头牦牛转场不过10公里，但仍有许多累活需要父亲一一操持。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生活简单而幸福。

但一切，都从父亲与黑颈鹤相识开始发生了变化。2007年，如科经亲戚介绍，来到若尔盖花湖畔，管理太阳能发电板。花湖畔，天蓝水绿，黑颈鹤在水中起舞的身影，给如科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如科在花湖的家

管理太阳能发电板告一段落，如科却没有回归家庭，甚至开始加固营地，做好长期驻扎的准备。因为他答应了当地政府，要承担起黑颈鹤守护工作。每年5月，黑颈鹤来到若尔盖，主要是为了产卵繁衍。虽然他们筑巢选择颇为“讲究”，会建在沼泽地中地势较高的草泥堆或者水草茂盛的地方，但仍然难以避免被狼、狐狸等袭击。此时，如科的巡护显得尤为重要。

如科不回归家庭，放牧牛羊、种草的重担便主要落到了仁青夺吉的身上。彼时刚刚20岁出头的小伙，在面对转场等复杂繁重事务时，仍显得力不从心。特别是仁青夺吉有了小孩子之后，从冬牧场转到春夏牧场，家里也没人看管。

“当时想过把爸爸叫回来，也跟爸爸讲过，但是爸爸喜欢黑颈鹤。我们虽然有些怨言，但还是支持他。”仁青夺吉告诉记者，特别是过年，别人都一家团聚，连黑颈鹤都飞走了，但爸爸也不会回家。刚开始，他真不理解。

    父亲给儿子指方向

每年最迟11月，黑颈鹤就会携妻带子，飞过若尔盖湿地，到云南、贵州等地越冬。但对于与鹤为邻16年的如科来说，工作远未结束。每年冬季，天干草黄风大，易发生草原火灾。草原防火，也是守护黑颈鹤产卵地，保护“鹤朋友”的一项工作。对此，如科丝毫不敢懈怠。此外，大风会把垃圾吹到湿地，他还要负责环境保护。所以即便过年，如科也选择不回家。

这些年，如科也不断给儿子儿媳、孙女孙儿分享自己守护高原黑颈鹤的故事。特别是一对黑颈鹤夫妻，每年飞赴若尔盖湿地，都会先到如科居住的房前问候。看着父亲母亲捧着哈达，一步一步走向黑颈鹤，嘴里喊着“阿克冲冲”（黑颈鹤的藏语音译）的样子，让仁青夺吉深受感动。

从不理解到理解支持，甚至成为“父亲”，仁青夺吉在逐步改变。父亲不能回家，家里的事务就自己努力多干。过年时，仁青夺吉也会带着妻子儿女，到观测站陪父亲吃饭、陪着父亲守护黑颈鹤。

    父亲与儿子一起巡护

3年前，仁青夺吉也成为若尔盖花湖景区的一名巡护员。草原防火、交通疏导、不文明行为纠正、环境保护，他负责的工作很杂也很累，不过都没有影响他继续守护湿地的决心。

仁青夺吉说，去年5月份，他跟着父亲一起去巡护。在一处湿地发现了小黑颈鹤，正在遭受狐狸的进攻，差点被叼走。他跑上前去赶走了狐狸，又把小黑颈鹤托举放到安全地带。听着黑颈鹤“嘎咕、嘎咕”的叫声，非常开心。

2022年12月份开始，仁青夺吉的工作重心逐步向守护黑颈鹤偏移。跟在父亲身后，仁青夺吉听着他传授守护黑颈鹤的知识。让他宛如回到了小时候，聆听夏季转场时父亲的叮嘱。只是现在，他已经比父亲高了一个头。

    父子俩走向湿地

4月13日，夜间温度尚处零下的若尔盖飘了雪，高原上的小山头，顶着白雪。中午十二点，仁青夺吉忙完其他活，开车沿着早已经轧出痕迹的草场路，来到父亲所在的观测站。观测站房间里，干牛粪燃烧释放着暖意。

房间墙上，挂着如科新获得的“最美若尔盖人”奖状。父子俩言语交流不多，各自拿水冲了糌粑。简单一餐后，两人换上防水服，挂着望远镜，准备到湖边看看陆续飞回筑巢产卵的黑颈鹤。

父子俩站在屋顶远眺

屋外仓库里，停着一辆摩托车，这是四川若尔盖湿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给如科配置的新家伙。但有时候，父子俩人还是会走路进行巡护。早上八点，他们会带着望远镜、工作证、茶水和干粮，从观测站出发，在花湖、哈曲湖等周边湿地进行巡查。

    父亲给儿子整理衣服

仁青夺吉记得，有一次跟父亲走路在花湖边巡护，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力竭，累瘫在地。看着他的样子，父亲告诉他自己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累瘫很正常。

“夏天湖边有很多鸟，父亲教我怎样去保护它们。有的鸟在水里生活，有的鸟在草丛里生活。保护做好了，它们也会逐渐相信你。”仁青夺吉说，冬天，父亲会带他到湖边，教他怎样保护鱼，还有防止别人来捕鱼。

    如科与仁青夺吉

今年，如科已经59岁，他准备明年退休。如科说，经过三年的锻炼，仁青夺吉已经掌握了巡护的技巧，积累了不少的经验。他认为儿子可以担任起守护黑颈鹤，巡护湿地的重任。

嘴上这么说，可从花湖边回到营地，如科又赶紧拿着望远镜，爬到观测的房顶上，观察远处的黑颈鹤。如科发布的朋友圈里，都记录着黑颈鹤的一举一动。

“从父亲的各种行动，都可以感受他对黑颈鹤的爱。我也会像父亲一样，每天守护好湿地，夏天不去参加赛马比赛，为我的儿女做一个榜样。”采访最后，仁青夺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