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人物是研究近现代建筑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切入角度和线索:因为建筑师一头连着物质化的作品,另一头连着丰富的时代和社会生活。建筑的“道”和“器”两个性质就通过建筑师串联起来,观察建筑师就能很好体察建筑的时代性和文化性。群体研究其实就是一种谱系研究的方法,有从地域的角度,比如籍贯入手,或者长期执业的地方,这是从地域的角度;也可以从教育背景的角度,比如说留学建筑师,中央大学建筑工程系毕业的这一批建筑师;还可以从职业类型,有的长期从事住宅,有的建筑师做城市规划,从这些角度,就会产生多种可能性,群体研究既投射宏观,也能看到微观。
第一代中国建筑师奠定了中国现代建筑事业的基础,包括建筑教育、学术研究、建筑实践等。留下的众多优秀作品,至今仍深刻影响着中国城乡的面貌,并已成为引以为骄傲的文化遗产,这一方面说的是他们的作品,物的部分,对中国社会的影响;另一方面,他们也是那个时代的知识精英,或多或少心怀理想,试图以专业技能介入社会改良,因此,其活动及影响力不仅限于专业领域,一定程度上亦从物质空间塑造上折射出特定阶段国家、政治以及社会情感的状态及需求。而在近代科学观念和中国传统思想、制度间的碰撞、交融、妥协下,建筑师如何将主观能动性和被动适应性结合起来应对时代条件和要求,充分反映出这批建筑师的智慧,细心观察这个过程,亦可对同样面临转型的当代人和当代社会有所启迪。所以我想我做人物的研究,不仅是想看到物,也想看到建筑师的智慧背后所投射出来的时代特征。
印象最深刻的,如果上升到一个“最”字,那必须是杨廷宝。我认为他是20世纪中国职业建筑师第一人,当之无愧的楷模。他的作品总是那么优雅而平易,他的学识始终是朴实无华而非高不可攀的,他的实践始终是结合现实而非空谈夸耀的。他是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建筑师,始终关心着建筑师为人类提供的生活和生存环境是否合理、合法、合用,这是留给后辈职业建筑师最宝贵的精神遗产。精神层面,他是一位有社会责任感的建筑师,从专业角度看,他拥有高超的专业能力,可以在时代建筑形式的转换和变迁中努力去适应、去创造和创新。还有一点我个人特别欣赏他,他一生身姿挺拔,衣冠整洁,风度极佳,也是我心中最帅的建筑师形象。
杨廷宝(1901—1982)
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
中国近现代建筑设计开拓者之一
被誉为“近现代中国建筑第一人”
他是中国第一代建筑师中作品数量最多的,粗略统计将近120件作品,除了沈阳的少帅府、东北大学、清华大学图书馆扩建、四川大学等,更在南京主持、参与或指导了68项工程,超过一半。1949年前的不少作品分布在南京城的主轴线干道:中山大道一线——如下关火车站、大华戏院、中央医院、国民党中央党部监察委员会和党史陈列馆、谭延闿墓、紫金山天文台、中山陵音乐台、中央体育场等等,因此中山大道坊间更被称为“杨廷宝一条街”。建国年后他指导过的长江大桥、大校场机场航站楼、雨花台烈士陵园等都是对于城市影响巨大的标志性建筑。因此,有一句话叫“杨廷宝塑造了半个南京城”,绝非夸大。可以肯定,他是对近现代南京城市建设影响最大的建筑师。
大华大戏院
原南京中央医院
下关火车站
中山陵音乐台
江苏是近现代中国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最迅速、水平最高的地区之一,也是中西文化交流、碰撞和冲突最为剧烈地区之一,涌现出众多成就高又极具地方特色的文化现象和文化名家。其中近代江苏籍建筑师是颇值得关注的群体。据初步统计,《中国近代重要建筑师名录》(赖德霖,2006)所收录的250多人中,江苏籍人士有84人之多,占据全国总量的三分之一多。
这批江苏先贤建筑师,接受了近代科学技术文化的传播和影响,对中国近现代建筑发展贡献巨大,并创造了不少“第一”和“之最”:如中国最早的现代建筑教育创办者(朱士圭、柳士英)、中国建筑工程教育第一人(华南圭)、民国时期影响最大的华人建筑事务所之一“华盖”的创始人(赵深)、第一位荣获法国国授建筑师称号的中国人(虞炳烈)、第一位在法国留下建筑作品的中国人(华揽洪)、第一位设计现代戏院的中国建筑师(赵深)等等。他们为中国近现代建筑面貌和性格的塑造,以及传统和地方建筑文化的传承做出了巨大贡献,是那个时代的“大匠”。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整理和挖掘并彰显江苏近代建筑师群体在中国近现代建设发展中的贡献;并且通过这些江苏大匠来深入挖掘江苏地域文化的基因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