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荣营业所：

兹介绍陈凤鸣等乙同志前去你单位实习，请予接洽。

此致

敬礼！

中国农业银行兴化市支行

一九八七年四月二十九日

落款加盖了鲜红的农行兴化市支行印章。

兴化农行人事股沙副股长把介绍信递给我的时候说：“你实习结束就留在昌荣。你是农村来的，还到农村去。”

一纸入公文，九牛拔不出。三十七年过去了，好多过往都已忘怀，唯独这句话，陪了我三十多年。

昌荣营业所，成了我江苏银行学校毕业后的第一站。

毕业去向定下来以后，我心理落差是比较大的。班上一多半以上的同学进了城。同届的4位兴化老乡，1位分在省人民银行，2位分在中国银行南京分行，1位进了兴化人民银行。只有我分到了乡镇。那时的昌荣，照明用煤油，吃水靠河流，交通两腿走，晚上9点以后才会来电。按照当时的大中专毕业生分配政策，到农村工作的，户口可以留在城里。“士可杀，不可辱！”心高气傲的我义无反顾作出一个决定：落户乡镇。至今，我的户籍地依然是江苏省兴化市昌荣镇。

当时，农业银行、信用社虽然各自核算，但行、社一家 ，乡镇的基层网点都是合署办公的，昌荣营业所办公楼在镇中心，西邻邮电支局，路北为昌荣供销社，正对着的是昌荣商业社与唐子饭店。当时，它还是大集体性质的饭店，管事的、掌勺的、拨算盘的都是按月领薪水的商业社正式职工。饭店有一样出名：大肉包。性子急的，一口咬下去，汤包汁水有时能喷溅到邻座客人身上。营业厅门口街道上，拔牙补牙、刻章修表、服装鞋帽、水果蔬菜、下馄饨、炸馓子的摊铺林林总总。

营业所办公楼局部三层，一楼是营业厅及金库，二楼为会议室、办公室、职工宿舍。我住最西边一间宿舍。三楼只有1间，摆了一张乒乓球桌。

那时还没有用上电脑，柜面业务全是手工。我的第一个岗位是储蓄记账。存单一式三联，复写纸套写，第一联传票，记账用凭证；第二联存单，加盖储蓄专用章及经办人名章后交储户；第三联是储蓄卡片，日终逐户记载储蓄分户账，与总账余额核对一致后专夹保管。

单调乏味的日子里，失落的情绪慢慢在胸中郁结、滋长。期间发生了三件事，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这三件事给我的职业生涯打了底。

第一件事发生在入职不久。

那天临近下班时分，出纳员罗会计反映，库存现金与现金收入日记账不符，短款50元。

出现长款或短款现象，如果不能及时找出原委，做到账平、表准、款符，需要第一时间向上级行报告，年末考核时单位已经获得的“三铁”（铁账、铁款、铁规章）称号会被取消。

正是夏收旺季，柜面业务十分繁忙。那时，麦收以后，农民要向国家交纳义务粮，又称交公粮。唐子粮库是国家级粮食储备库，承担了昌荣镇以及邻近的大垛、荻垛等乡镇的公粮收储任务。每天的现金收入、付出凭证有几百笔。营业所所有人忙了大半夜，原来是我经办的一笔定期一年的储蓄存款业务出了问题，存单大写金额“壹佰伍拾元整”，小写金额却是“100元”，形成假性短款50元。经反复核对回忆，确认该笔存款实际金额为100元。当时，没有监控设施，全凭记忆和分析。为找到存款人，当夜，主任、信贷员、总账会计，两人一组，6辆自行车，兵分三路到村子里查找。凌晨，去往大垛镇的一路找到了储户。不料，储户一口咬定存了150元，而且说银行只认大写，不认小写。这话一出口，我们心里反而有了底，说明储户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了。我赶快去街上买了水果，主任请来了村支书做工作，最终，储户到营业所办理了提前兑付手续并重新开了存单。

第二件事我称之为“密押事件”。

当时，银行电汇业务是通过邮电局发送电报的方式汇款，汇款金额由特定密码组成，称为“密押”，定期更换。密押册子装在一个信封里，信封入在密押专用盒里，加锁存放于金库保险柜。那年的2月上旬，营业所收到一笔贵州贵阳某军工厂电汇给兴化市昌荣服装厂的货款，密押解押后入账金额5.7万元。中午下班时分，昌荣服装厂顾会计火急火燎地赶到营业所，说厂里急需进货。为解客户燃眉之急，我们加班加点帮他办妥了两笔进货汇款，其余款项则全部让他支取现金用于发放工资、其他往来，服装厂账面像被狗子舔了一样干净。不料，两天后，兴化农行计划股的孙股长、信贷股的韩股长以及会计股等一众人员赶到昌荣营业所，原来汇款行联行业务经办人员编制该笔电汇业务“密押”时出现了失误，错将0.57万元编成了5.7万元。钱，已经被服装厂花光了，怎样让服装厂把这笔钱“吐”出来成了大问题。最终想了个办法：支行增加昌荣营业所5万元信贷计划，专门用于向昌荣服装厂发放乡镇企业流动资金贷款。

第三件事曾经轰动一时。

1989年1月21日，农历腊月十四，年味儿愈来愈浓，柜面业务十分繁忙。这天早上，支行电话通知基层网点分片召开一个紧急会议，我们昌荣营业所去大垛参加会议的两人分别为杨副主任和姚信贷员。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天营业所开门不久，信用社打来电话，需调取现金2万元。由于我们前一天未向支行会计科申请现金调拨计划，营业所库存现金不足。

在大垛开会的杨副主任得知情况后，会议结束后，即和姚信贷员赶往兴化调款，营业所这边为保证调到款，又安排了赵副主任和一位姓田的农金员去往兴化。上午11:00左右，杨副主任调了款回到所里。赵副主任调款未成到农行食堂午餐，发现食堂门口有一只扎口的麻袋，随口问食堂邓师傅，“这只麻袋是哪个的？”邓师傅一边忙着手里的活儿，一边随口答：“是舜生乡调的款，调款的人上街买点年货，说是搭乘下午的帮船回去。”

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饭后，赵副主任顺手牵羊，将这只装有3万元库款的麻袋顺手拎走了。

这起事件被称为“1.21”案件。为侦破此案，兴化市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总指挥部设在兴化支行；昌荣营业所设了分指挥部。1月23日下午，赵副主任被带往兴化支行协助调查。据说，那天晚上，在农行食堂，邓师傅烧了一桌菜，公安局、农行的相关人员陪赵副主任共进了晚餐。饭后，赵副主任很快交代了犯罪经过。

与我们朝夕相处赵副主任被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1.21”案件给我的震撼与影响是终身的。可以说，作为一个银行从业者，我是从这件事开始懂得敬畏与珍惜的，并且，逐步悟出，“坐得住板凳，耐得住寂寞，抵得住诱惑，才能一路好风景。”

1995年5月，又是一纸公文，我被调任兴化市农行荻垛营业所副主任，主持荻垛所社工作。

作者简介

陈凤鸣，江苏兴化人，出生于1965年，现供职于泰州市农业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