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记者 毛亚莉
三月桃花盛开,我去赴南田岛赶海之约。此时海里的小生灵蠢蠢欲动,整个滩涂开始蠕动起来,在岸上难以察觉到,走近时豁然开朗,历历在目,便知地温升高,万物舒展。海边人更清楚此时滩腹内蠕动着很多“桃花泥螺”,粒大脂丰,鲜腴可口。
大家开始吧!收到时令信息的沿海村民,两条腿就如满弓上的箭一般,忍不住弹射出去,老老少少倾巢而出。
潮水退了,海涂像脱去外套,露裸出湿漉漉细滑的胸腹,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宽广的滩涂上人头攒动,尤为壮观。这种场景,是泥螺的美味和人的欲望共力的结果。我们一群女人,头包花布巾,卷着裤腿,腰系围裙,拎着小笆篓,叽叽喳喳地下到涂中。
泥涂湿滑,要走出几百米,有点费劲。为防滑倒,我使出少年功夫,收紧所有脚指头,将脚变成一枚钉子,每走一步都钉进泥里,三分像练功,七分像打桩。
爬行着的泥螺长约2厘米,穿着薄薄的泥衣,驮着一个淡灰色半透明的玻璃房,前半身能伸缩,蠕动时伸长前半身,拖动后半身,像一颗会移动的泥球。样子呆呆傻傻,人走到身边也不知道逃跑,触到它时,只会缩成一团,啥本事都没有,无论男女老小都可以去撮它。它们爱集聚在斑驳的水洼里,掌握这一习性后就容易找到扎堆的螺群,然后一窝端。
撮泥螺姿势简单,只须弯腰伸手,用拇指、中指与食指将泥螺轻轻一夹,就能稳稳当当落入手心,因此,民谚中有“三只指头撮螺——笃定”这一说法。有些泥螺个头特别大,有拇指般大小,肉色土黄,壳呈琥珀红,有花纹,当地村民尊称它们为“红壳老泥螺”。也许是人类劣根性使然,看到滚壮的红壳老泥螺,我撮了一粒就甩入小笆箩,若是普通小泥螺,手心里聚到三四粒后再“啪”一声连泥带水甩进小笆箩。
撮泥螺,体力透支大。当能量抵不住压力的阀点时,人就会感觉吃不消,此时腰也酸背也胀,真想一屁股坐到泥里去,但为了面子我得硬撑着,撑不住时,将两腿叉开,深深地陷进泥涂里,挺直腰,做做深呼吸,也趁机看看周边的风景:对岸的渔村安静得如同图画里的人间,天海间几只鸥鸟像鼠标一样在划来划去……如此站一会,便轻松些了。
有些生物,总是不满足白天那个时间框架,非要拽些夜间光阴来逍遥。泥螺亦是如此。一些个头大的泥螺喜欢在月夜爬上泥涂,玩耍觅食。开春以后,对于南田岛乃至象山沿海所有海边人家来说,闲着也是闲着,好天气总要出门,仿佛海滩的宝贝每天层出不穷,不去捡一捡实在对不住老天,有暴殄天物之愧疚。特别是不坐班的农村妇女,更是闲不住,便叫上左邻右舍,顶着月亮追着后退的潮水向海的远处走去。在一路追浪的过程中,为了避免走散,大家不停地呼来唤去:阿英姐哎!阿庆嫂哎!边喊边撮,两个小时后就点齐人头回家。
现在城里的人也喜欢撮螺,就如同我们几个,归根结底是因为这件事原始气息比较浓,符合去海边浪一浪的冲动。一群人在空旷的滩涂里转悠,放浪形骸无拘无束,仿佛回到原始人采集的时光。逮到了比自己弱小很多的生物时,沾沾自喜。为了延续这种原始野性,我们还向村民买了些其它小海鲜,加上撮来的泥螺就着海边野炊。用山石搭起简易灶,将车后背箱的餐具展开,露天煮起葱油螺,然后饱餐一顿。这样一来,便有了一种征服生活的满足感,而不是被生活逼着走。
我们这番前来南田岛撮螺,其实就是想顺便撮一撮山陬海隅的野趣。毕竟人是从野生动物进化来的,偶尔野一野才合乎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