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九寒天，新年将至。

晚饭后一阵电话铃声，是农民诗人、挚友郑训超约我到青龙峡景区欣赏夜色。于是20时许，我俩乘车奔向20公里外的裴庄村。

一

朦胧的夜色下，顺河谷前行，小山村边不时出现一两盏路灯。顺盘山公路过双庙，登上高高的返头岭。观景台上停车驻足观望，群山淹没在夜色中，失去了白天的壮观气势。最引人注目的是山下的城市，正值万家灯火时，无数盏路灯勾画出城市轮廓。霓虹灯变换着花样在闪烁，把整个城市装扮得流光溢彩。久居盆地里，居高临下赏仙境，有一种别样的快感。

观赏城市夜景后继续前行，看见“陪嫁妆村”的牌子后，我们停车于村口榔榆林边，通过石拱门步行进了村子。月色下，整个小山村沉浸在安宁与静谧之中，石板街上全无昔日游客摩肩接踵的情景，连辛勤演奏了大半年的小鸣虫们也早已休息了。古老的戏楼变身酒楼，此时只剩招牌未见人。石头民居老式窗户上映出灯光，显示出山乡农家温馨的氛围。本想先到朋友家串门聊天，谁知三户人家两户熄灯，另一户倒是亮灯，可叩开房门后才知道男主人不在家。于是返回村口，踏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我们步入了那片熟悉的榔榆林。

这片山林面积有一亩多，生长着大大小小的榔榆树近百棵，其中大树有30棵左右，树龄多在千年之上，最大的一棵胸围4.5米，高约16米。这些大树分布不规则，奇怪的是它们的树干几乎全是斜着向上，形态各异，好像是怀川先哲们在谈诗论道，又像是太极高手在练拳习武，更像是竹林七贤在此豪饮后酩酊大醉之态。据林业专家介绍，如此景观在北方实属罕见。在这海拔千米的贫瘠山岭上，1000多年来，这些扎根石缝的树木经历了无数的风霜雷电，目睹了世间的沧桑巨变，演绎着生命的礼赞。站在这里，可一览众山，晴天时翘首远望，母亲河黄河如一条玉带飘落于山阳大地。

深邃的夜空，月亮微笑，宝石似的星星在眨眼。西风吹过，阵阵松涛声中，飘来几片薄云与月亮为伴。充满诗意的朦胧景色下，我们好像身处于空灵的仙境。席地而坐，把山头当餐桌，摆起了酒摊。

二

榔榆林下边就是一条横亘豫晋的大峡谷，即山门河上游。半山腰有一个洞穴，就是远近闻名的青龙洞，距洞口数百米处建有青龙庙。青龙洞高不及一人，深不足10米，却极有灵气。有关它的传说方圆百里之内的怀川大地及晋东南百姓都知道，万花庄的妇孺更是耳熟能详。民间流传每逢久旱无雨，作为青龙奶奶的娘家人，武陟县万花庄的乡亲到青龙洞祈雨，都特别灵验。祈雨活动反映了农耕时代，百姓期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强烈愿望。唐代李约的《观祈雨》诗曰：桑条无叶土生烟，箫鼓迎龙水庙前……

幽深的大峡谷两岸绝壁高耸，底部遍布深潭、瀑布。峡谷里有多处洞穴，如黄龙洞、青龙洞、三官洞，还有仙女洞等，每个山洞都有美丽的传说。大自然赋予南太行如此美景，古时肯定吸引不少文人墨客。这里东望茱萸峰，西邻净影寺。笃信佛教的唐代诗人王维家居山西祁县，他走出净影寺登上茱萸峰，吟咏出“每逢佳节倍思亲”的千古绝唱时，裴庄村是必经之地。在这片树林中品茗观景，应是情理之中的事儿。五代十国时期，曾经隐居净影寺多年的北方山水画鼻祖荆浩，跋涉到此写生，那是再自然不过了。至于宋朝时，以《早春图》为代表作的温县籍御用画师郭熙，是不是从黄河边跋涉数十公里，来这一带临摹自然挥毫作画，那是美术史家研究的课题。

上世纪80年代，青龙洞景区便名列市级八大风景区之中。1982年暑期，我在裴庄村西的一座山头向下俯瞰，峡谷间的一汪碧水，水色墨绿，水面如镜，两岸青山迭翠。那是汛期的青龙洞水库，一盆未被污染的净水。美轮美奂，令人惊叹，此情此景永远烙在我的心中。当时社会上刚刚时兴彩照，我正潜心自学绘画，心想如果能拍成彩色照片，一定招人赞叹。后来我放弃绘画，转学摄影。本县的云台山景区开发后，我就有了一种预感，这一方山水美景迟早也会开发。没有全心经营照相业务，有空跑进山里拍风光，三官洞以外跑了多遍。跛着右腿，攀山越岭，疯疯癫癫，谓之发烧，毫不过分。

2001年10月，更名后升格为省级风景名胜的青龙峡景区开景，裴庄村一带的老乡搞起旅游买卖，家家赚得盆满钵盈。过去村里来辆汽车那可是稀罕事，现在家家都有小汽车。生活富裕了，人人脸上笑逐颜开。

三

青龙洞的传说随着景区的开发，传播到了更远的地方。而三官祈雨的故事则鲜为人知。

相传古时豫北和晋东南地区连年大旱，庄稼绝收，饿殍遍地。修武、凤台和陵川的三位县吏肩负百姓之重托，背干粮骑毛驴，翻山越岭相约到一个洞穴前祈雨。为了显示决心与诚意，插香的大香炉里装的不是粮食，而是满满的一斗火药。他们虔诚地跪在香炉前，耐心地祈祷。火香慢慢地燃烧，香头渐渐地接近香炉里的火药。三位廉吏以死祈雨为黎民的诚意感动了龙王，顿时天空电闪雷鸣，随即而来的瓢泼大雨浇湿了火香与火药。久旱逢甘霖，拯救了无数饥民的生命。为了让后世铭记父母官的功德，百姓们雕刻了三尊石像，竖立在洞口，后来该洞穴取名叫三官洞。1988年秋季，我穿过灌木丛摸索到这里拍照时，还看到了其中的一尊石雕像。

三官洞洞庭高大，洞内幽深。洞口一米多高的石墙上布满了青苔，洞中涓涓清流从青苔上涌下，自然形成一面小瀑布。受流水侵蚀作用的石灰岩沉积下来，经历亿万年之久，在洞内形成许多莲花瓣状的小水池。这些小水池一级一级由低而高，向洞内延伸，因而它比青龙洞更具观赏性。

三官祈雨故事流传的过程中，难免会增添许多文学色彩。古时三位县吏的名字早已被人遗忘，但是他们痴心尽责为社稷的壮举确实是千古流芳。封建官吏“先忧后乐”的博大胸怀，令某些人自惭形秽。老百姓对父母官除了敬仰，更有期盼，期盼他们造福于民。父母官贪得无厌的行为，无疑是对老百姓朴素感情莫大的愚弄和伤害。

四

数九寒天，在千米高的山岭上，千年古树斑驳的身影下，一对知己冒着寒风举杯畅饮。阵阵松涛奏乐，月亮星星为伴，清心寡欲无忧，诗情画意弥漫，美哉，美哉！没有奢华的房间，无须丰盛的佳肴。在青山绿水间，品尝琼浆美酒，该是何等洒脱，何等惬意，何等逍遥！非身临其境，怎有同感？而此等快乐，并非所谓富者、贵者可以品味到的。若非夜深人静，我准会抑制不住而面对峡谷群山举臂呐喊，以宣泄肺腑深处的激情。

几杯酒之后，我俩沉默起来，不再谈论任何话题，也无须谈论任何话题，各自沉思着。身处月光树影下，真如朱自清先生徘徊于荷塘边，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山风吹拂头脑，溪水洗涤心灵，我们的灵魂似乎升华到物我两忘、返璞归真的境界，那意境妙得无法言传。片刻后训超站起来，缓缓地朝最古老的那棵树伸展双臂，不知是想拥抱大树，还是想投入大树的怀抱，抑或是想穿越时空与先贤对话。随后年近花甲的他竟然一个筋头翻过去，舒展四肢，仰面朝天地躺在枯草上，面对星空念叨着什么。他的一连串动作，让我想起了那句话——“聊发少年狂”。

树叶落尽，没有了色彩，而屈曲盘旋的虬枝，正显示出古木之风骨。俯视山下的城市，依旧是灯光璀璨。

背靠古树，仰望星空，清风吹拂，感慨万千——感悟生命的真谛，感叹人生的无奈！可以明确肯定，物极必反，无欲则刚；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天，即自然法则或事物发展之规律。这种法则和规律，是任何人都无法抗拒的。

夜色已深，我回首一瞥，饱含深情依依不舍地告别榔榆林，告别月亮与白云。酒至微醺，正好入睡。梦境中，我独居山间，与榔榆林结庐相伴。举目云卷云舒，鹰击长空；俯首青山溪流，鱼翔浅底。仙境，真乃仙境也！  

作者：郑乃谦

总值班：王静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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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蔡欢

编  辑：李灿

校  对：马丽

来  源：焦作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