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河西大街一直向西,穿过扬子江大道,就是126路车的底站“棉花堤”了。站旁是南京国际青年文化公园的大门,这个由具有“滨江”和“青奥”两大特色的综合性公园,算是棉花堤路的起点。
沿棉花堤路向北,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汽车轮渡的旧址,一道十多米宽的水泥坡道直插江水。没有长江隧道和大桥时,这里是汽车进入江心洲的一个重要通道,常有车辆在此排队。
再往前100多米,是棉花堤渡口。渡口2023年还在运行,一小时一班,高峰时半小时一班。夹江宽200多米,一趟五分钟,一元钱。一些在奥体中心附近工作的江心洲居民,开着摩托和电动车在此过江。134路公交车在此设立了车站,方便来往的居民。
渡口对面是江心洲的“旗杆渡口”,以前是江心洲公社所在地,当时也算是一个中心。现在江心洲成了新加坡科技园的园区,放眼望去,岛中心高楼耸立,房价不菲。
走过渡口,上了江边的堤坝,是一条宽宽的“绿道”,有一座河道管理部门的办公大楼。一个水泥平房的平台上,竖着四个喇叭的警报器,大楼的门口立着一个石碑,刻着:“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死难同胞丛葬地”,落款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2006年5月”。
堤坝绿道上跑过来一些运动的人群,举着“南京户外运动俱乐部”的旗帜,鲜艳的运动服,使平时人烟不多的棉花堤一时生气勃勃。
第一次听说“棉花堤”的名字,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南京发大水,我所在的机关组织到这里来防汛。那时还年轻,是单位的突击队员,一天晚上,紧急集合,坐着大卡车,颠簸许久,才来到这个偏僻的江边,任务是挖土填麻袋,再把麻包抬到江堤上,加固已经渗透的堤坝。
江面黑黝黝的,水就在脚下。一打听,此地叫“棉花堤”,不过夜里看不清什么模样。真没想到,二十年后,城市飞速发展,我们住到“棉花堤”附近的奥体中心来,成为当地的居民。
为何叫“棉花堤”?好奇的我后来在建邺区的《地名掌故》一书中查到:“400多年前的明朝,安徽无为人在此开发滩涂种植棉花,每年棉花收获季节,这里连绵白色棉花田,被称为棉花地。1926年,这里发大水,又逢疫病,日死百人,哀嚎一片。后政府在棉花地沿江筑防洪大堤,称之为棉花堤,沿用至今。”
棉花堤一带江水平缓,深浅适宜,明清时期这里还是水运木材的集散地,木材捆成木排在水中漂运。端午节赛龙舟,也多在这里举行。《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襄时端阳竞舟,彩旗萧鼓,春人幼崽,选胜一时。”站在平静的江边,难以想象数百年前赛龙舟时彩旗飘扬,锣鼓震天,挤满大人孩子的热闹场面。
春节家人团聚,我聊起了“棉花堤”的历史故事。八十多岁的表舅接过话说,这个地方太熟悉了!他的父亲、我的四外公就是在这个地方“失踪”的。
三十年代,棉花堤还是个木材转运中心,四外公就在一个木材仓库里看仓库。日本人攻打南京时,很多人躲到乡下去了。四外公也向老板告假,躲回家来。但那个老板不放心仓库里的一批木材,硬要四外公和另外一个伙计和他去江边看看。结果三个人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找到人。听说那天被日本人打死好多人,江上漂的都是死人。
那时,表舅才三岁,四婆婆哭得死去活来。后来四婆婆一生未嫁,当保姆,做零工,含辛茹苦把表舅拉扯大。还在我爸的帮助下培养表舅上了大学,从南航到北航,成为一个军工研究所的骨干。表舅说,他妈妈在世的时候,每年的12月,她都会带着他,走上几小时的路,到棉花堤的江边,摆上四盘菜,一碗饭,祭拜一下。然后把祭品都倒入了江中。后来四婆婆去世,表舅按照她的遗嘱,进行了江葬,把骨灰撒到滚滚的江水里。
我想起了江边的那个纪念碑,那个水泥平台上的警报器,棉花堤在我的心目中,顿时沉重了许多。
龙年伊始,我和妻子又去了一趟棉花堤路。初春的阳光灿烂,江水缓缓而淌,站在已经停开的渡口旁边,一个个故事在眼前飘过:从当年白花花的棉花地,彩旗锣鼓声中的龙舟,到运输的木排,漂浮的尸体,以及防汛的麻包,到今天的绿道,运动的人群……
棉花堤,见证了多少故事,成为建邺历史的一个打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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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刘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