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画《合家欢》

清末上海飞影阁刻印的《华英月份牌》

中国图书公司印制的《中华民国元年月份牌》

《中外日报》馆印制的月份牌

老上海月份牌独树一帜，它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曾流传于全国各地乃至海外，并与如今亮相于辞旧迎新之际的挂历存在一定渊源关系。

月份牌取代传统年画

清末，随着上海租界的畸形繁华，洋商们希望招徕更多生意，急需利用新颖的广告载体进行宣传，但从海外运来的一些画片无法引起市场关注。于是，只好“入乡随俗”，求助于当地画家，把带有中国民俗风情的图画印于年历，四周配有精心设计的别致边框，并在适当部位描绘商品及显示商号名称，配上中西对照年历，中间则是戏曲故事、寿星胖娃、古代仕女等。随后，中国的民营企业也采用此招，如南洋兄弟烟草公司为开展商战，曾出高薪延聘画家专门绘制这种广告画。不久，它成为上海别开生面的新年画样式，被市民称为月份牌。

月份牌很快形成取代传统年画之势。在年尾岁首，一些大报馆常免费把它赠送给订户，如上海《中外日报》馆曾印了上部为龙图案、两边绘历史人物形象的月份牌，现在仍能找到。《申报》头版曾在1883年初刊出告示：“本馆托点石斋精制华洋月份牌……随报分送，不取分文。此牌格外加工，字分红绿二色，华历红字，西历绿字，相间成文……印以厚实洁白之外国纸，而牌之四周加印巧样花边，殊堪悦目。”

1912年元旦，孙中山在南京就任临时大总统，主张采用公历。中国图书公司积极响应，特发行《中华民国元年月份牌》，中间是孙中山肖像，左右分别印着公历、农历，人们都以得到这种月份牌为乐。未几，各类月份牌就贴满上海街头的大型广告牌，以及大小店铺的醒目位置。而且，因这种年历随商品赠送，既有实用性又有观赏性，所以得到了各界人士的青睐。

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月份牌博采中西美术之长，以时尚风格为基调，题材更加多样化，发展到鼎盛，所附的年历慢慢被淡化直至取消，上面的绘画成为独立作品。一批青年画家热衷于描绘新鲜事物，追随时代潮流，而穿着入时的上海摩登女性便成为他们表现的主角，连当时的大明星胡蝶、阮玲玉等都被作为模特上了月份牌。

月份牌的兴衰

正因月份牌具有明显的摩登特质，逐渐成了千家万户必备的装饰物，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画家参与创作——他们都有一套原来的本领，如有的精于中国画，就用勾线加色彩来绘仕女月份牌；有的熟悉水彩画，就用水彩画法绘风景和人物月份牌。其中，比较有影响的是郑曼陀、金梅生、金雪尘、李慕白、谢之光、赵藕生、金肇芳、唐铭生、张碧梧、杨俊生、徐咏青、袁秀堂、章育青、谢慕莲等，而杭稚英则为主要代表人物之一。

杭稚英自幼酷爱绘画，常去裱画店悉心观摩名人作品，归而默写。在13岁时，他随父亲从浙江海宁抵沪，考入上海商务印书馆图画部做练习生。在这里，由德国、日本画家上课，教西洋画和广告装潢技法。另外，还由专人讲授国画基础知识，他不断用心钻研，绘画进步很大。3年后，他由于成绩优异，被派往上海商务印书馆门市部，专门从事草图设计和洽谈印刷业务。他思维敏捷、办事利索，受到客户们青睐，所以承接到的包装和广告印刷业务比较多。在此工作的4年中，他得到了各种锻炼，绘画技巧日臻成熟。

1920年春，杭稚英自立门户，在沪开办稚英画室。然而，他不忘上海商务印书馆的培养，把大量印刷业务介绍过去。为了拓展绘制业务，他陆续吸收数十名学员，并重点培养15岁的李慕白。他还把在上海商务印书馆图画部做事的师弟金雪尘请过来，作为技术骨干。很快，他与金雪尘、李慕白成为稚英画室的“三大支柱”。而稚英画室的团队，则被称为月份牌创作中的“杭派”。他迅速将绘制业务从月份牌扩及工商美术设计，其作品出版发行遍及我国各地，甚至远销海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杭稚英善于虚心学习别人的长处，从多方面吸取新的技巧，在绘画上精益求精。他听说郑曼陀结合自己在照相馆开设画室代客按照片绘肖像积累的经验，首创擦笔水彩画法，使作品既像照片又非照片，而画中女性面容白里透红、光洁细腻，就登门讨教。郑曼陀对此密不透风，连佣人送水时，他都会谨慎地停笔不动。郑师母也十分配合，总把客堂收拾得干干净净，绘画的工具和材料一样都不暴露，所以很多人想取经都落空。他虽接连碰壁，却没有灰心，仍常去拜访，而郑曼陀难免百密无一疏，有次因匆忙将一小瓶炭精粉遗忘于茶几。他悄悄留意那发出幽暗紫光的粉末，不由茅塞顿开：这原被照相馆用来修版，现在竟成了绘画的“秘密武器”！他回到稚英画室，经反复试验，终于在传统线描的基础上淡化线条，以炭精粉擦出图像的明暗变化，再用水彩层层渲染，使作品产生丰润明净的肌肤效果和几可乱真的衣饰质感。此后，他又从海外商品广告和华脱·狄斯耐的卡通片中吸收运用色彩的长处，使作品更加细腻柔和、艳丽多姿。他用自己探索的新法创作了《斜阳玉立》《庭旁小憩》，以及传统故事《霸王别姬》《牛郎织女》《八仙过海》等，立刻受到人们的普遍喜爱。

杭稚英的构思和最后修缮，金雪尘的背景、服饰和色彩搭配，李慕白的起稿和人物造型，代表了当年本行业的最高艺术水平。三人感情笃深、通力合作，使“稚英画室”迅速崛起。

杭稚英早年曾担任中国工商业美术作家协会常务理事，他热心社务，关怀同道。杭稚英从不趋炎附势，当上海大亨黄金荣慕名托人前来要求替自己造像时，他很干脆地回绝。1937年八一三事变发生后，杭稚英创作了《梁夫人击鼓抗金兵》《木兰从军》（与人合作）等爱国主义题材作品，以鼓舞人们的抗日斗志。上海沦陷后，他虽患咯血的疾病，经济拮据，仍明确表示“宁可穷困也不给日商绘画”。1942年秋，一个日本武夫腰里挂着钢刀，手里拿着一些金条，对杭稚英软硬兼施，逼迫为其所设商铺设计广告画，并写上“大东亚共荣圈”侵略口号，他毫不动摇地决心保持民族气节，可眼前的情形又无法直接抵制，便灵机一动拿出手帕拼命咳嗽，吐出许多血，那家伙见状，只好赶紧捂住鼻子悻悻离去。这样一来，在日伪势力的控制下，杭稚英也不能再接别的绘画业务，家庭生活更加艰难。

抗战胜利后，“稚英画室”恢复营业，并竭力重振已式微的月份牌。杭稚英为了还清数年所欠的巨额债务，常夜以继日地绘画。1947年秋，他终因劳累过度，突发脑溢血去世，年仅47岁。在出殡之日，有千余人前来吊唁，场面颇为感人。他的合作伙伴金雪尘和李慕白在悲痛之余，发誓维护稚英画室的品牌，毅然接任掌门人。两人发挥各自优势，使得稚英画室在月份牌因岁月变迁继续走下坡路的情况下，仍坚持营业，至20世纪50年代初才结束业务。

杭稚英所设计的月份牌逾1600种，作品称雄于上海近30年，属于典型的海派艺术。在1921年至1940年，上海时装美女画超过半数都署名“稚英”，杭稚英的代表作有《娇妻爱子图》《吹笛仕女图》等。他还擅长广告、商标和商品包装设计，参与的作品涵盖烟草、啤酒、化妆品等行业，如杏花楼“嫦娥奔月”月饼盒、“白象牌”电池、“双妹牌”花露水和“雅霜”“蝶霜”“阿司匹灵药饼”“白猫花布”“阴丹士林布”等几乎家喻户晓，可谓影响深远。

然而，由于社会动荡、经济萧条，月份牌最终衰弱，以致人们只能在收藏家那里欣赏这种曾兼有年画功能的艺术品。

新中国成立后，月份牌这种传统艺术得到改良和发展，完全去除商业广告属性，以月份牌年画形式重现生机。上海画片出版社（后归入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曾聘请金梅生、李慕白、谢之光设立画室，对美术基础扎实的青年学员进行培训，培养出一支月份牌年画专业创作队伍，并推出一大批月份牌年画佳作，不少作品被国家级及省市级美术馆、博物馆收藏。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曾招收一批具有美术基础的应届中学毕业生入社跟师学艺，扩充月份牌年画创作队伍。后来，由于市场情况变化等原因，月份牌年画创作和传承停顿。2008年，上海市美术家协会开始对这种传统艺术进行抢救，并组织专家学者开展学术研讨。2011年，上海市美术家协会申报月份牌年画为市级非遗项目获得成功，相关保护措施得到落实，同时设立传承基地，使之重获发展机遇。（朱少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