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诗说中国》是首部以古诗及注论形式总结和致敬中华民族众多圣贤豪杰的著作,是为了能够不忘初心、牢记使命,总结经验、吸取教训,用古诗概括、歌咏中华民族历代圣贤的生平事迹及其精神风貌,融文史哲于一体,显精气神于一言,唯愿广大青少年通过诵读后烙印于心,得圣贤精神滋养、贯通中华文脉、鼓舞华夏儿女大步前行,慎终追远以继往开来,与古今贤哲一道,为推动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力量。此诗由国画家陈超群绘制《雪帅彭玉麟有情有义生死不渝》诗意图,本文选自廖彬宇先生《诗说中国——中国精神之礼义三百图》,由著名文化学者张红星教授注解。全书365篇内容将陆续发布,每幅图之命名均为相关成语。
甲申岁怀彭玉麟七律
伏波江海靖烽尘,玉立南山耿介身。
曾左之间三鼎足,王朝上下六辞臣。
卅年血战酬天子,万纸梅花泣美人。
名将声威光竹帛,中兴乱世一麒麟。
黄德劲先生诗评:
彬宇先生咏晚清四大名臣系列作于17岁时,惜只当时咏了前三位,至于咏第四位张之洞直到2017年先生31岁时受邀到安龙县为该县党委政府讲学参观张之洞故居后才完成。先生咏了曾国藩的立功立德,咏了左宗棠的少负雄才,咏了彭玉麟的至性与至情,咏了张之洞的开明进步。尤其左宗棠与彭玉麟,均感染力极强。
彬宇先生怀彭玉麟七律,重点落在“有情有义”“生死不渝”上。而“雪帅”最为历史所称道的功绩,是创建湘军水师;最为后世所敬仰的品质,是“耿介”,是“冰清玉洁”“纤尘不染”,是谥号“刚直”。而这一切,都不是因为彭玉麟作为军事将领的冷血,而是“有情有义”“生死不渝”。一张铁面无私的冷脸之下,杜鹃泣血,侠骨柔心,为国,为友,为诗文书画,为真爱至情。彬宇先生一语以蔽之——“中兴乱世一麒麟”也。
彭玉麟,号退省庵主人,吟香外史,祖籍衡永郴桂道衡州府衡阳县(今湖南省衡阳市衡阳县),生于安徽省安庆府(今安徽安庆)。清朝晚期军事家、书画家,字雪琴,人称“雪帅”。
彭玉麟为人清廉刚直,不治私产,不养姬妾,以“不要命,不要钱,不要官”著名,一生六辞高官,自称“以寒士始,愿以寒士归”。“诗书皆超俗”,而所绘梅花“老干繁枝,鳞鳞万玉”,被曾国藩誉为“兵家梅花”。
谨以“雪帅之绩”“雪帅之异”“雪帅之痴”,分别解读彬宇先生这首七律。
雪帅之绩
细读深味,不揣冒昧,将彬宇先生七律四联的前联全部截取出来,恰正是彭玉麟的赫赫功绩:“伏波江海靖烽尘”,“曾左之间三鼎足”,“卅年血战酬天子”,“名将声威光竹帛”!
晚清有“三杰”和“中兴四大名臣”之说,“三杰”分别是曾国藩、左宗棠和彭玉麟。而在一个版本的中兴四大名臣中,彭玉麟与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并称。
彭玉麟最显著之功绩,一则创建湘军水师而为中国现代海军之奠基人;二则垂老之年奋起抗法,不辞羸病护国安邦。彭玉麟率老将冯子材击败法军,取得了著名的镇南关大捷。其呕心沥血所创立的长江水师,后被李鸿章的北洋水师全盘兼并,并成为北洋水师最主要的力量。晚年累官至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兵部尚书,封一等轻车都尉。病逝后又获赠太子太保。
彭玉麟生于清嘉庆二十一年, 16岁时父亲身死,由于族人夺取了彭家的土地,彭玉麟被迫避居衡州,并于石鼓书院读书。彭玉麟最初崭露头角,是在道光三十年参与镇压李沅发起义之时。虽然在此战后被授予蓝翎顶戴,但彭玉麟并未接受。
1853年,彭玉麟接受曾国藩的邀请,加入湘军,从此开始了创建水军的光辉历史。而能请得动彭玉麟,曾国藩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根据相关史料记载:
咸丰三年(1853年),中国近代史上第一支新式地主武装湘军在衡州府(衡阳)诞生。不过这只是地方武装力量的一部分,即陆军建制,水师稍晚于陆师,但是构建规模同陆师是一样的。在陆军建制结束之后,曾国藩便着手于水师建制。但是水兵的要求比陆兵的高,在征兵过程中,又有太平军从中作梗,所以更加难上加难。
筹建水师,光有足够的兵力是不够的,更需要一个足够有力的将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将才不是那么好求,曾国藩考虑到做水师将领要具备以下几个条件:
首先最基本的要熟读兵法,兵法是排兵部将的要义,如果不能得其精髓,也只能是纸上谈兵。第二个要求是亲身经历过战斗,并有足够的政治远见和谋略。第三是水师应该达到的基本要求——通识水性。最后就是必须身先士卒,做好表率,且武艺高强,能够练好新兵。
知道曾国藩广求人才的常仪安推荐了彭玉麟。确实,彭玉麟武艺高强,又深识水性,并且熟读《公瑾水战法》,参加过真正战斗,又有政治头脑。尤其重要的是,曾国藩最欣赏彭玉麟不慕功名,几番为朝廷立下功劳,却没有居功自傲。这正契合了曾国藩用人识人的基本观念:一才堪治民;二勇不怕死;三不计名利;四能耐辛苦。
汉有刘备三顾茅庐,清有曾国藩三顾彭宅。曾国藩筹建水师之时,彭玉麟有勇有谋、不慕名利的形象出现在曾国藩的脑中,曾国藩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人物,几次三番派人去好言相劝,但是彭玉麟因为先年母亲逝世,在家悲痛不已,日日在母亲坟头伤心流泪,哪有精力去应付曾国藩派来的官员?曾国藩见手下几次三番请不来彭玉麟,或许自知是自己慢待了他,或许被这份孝心感动,便不惜屈尊,效仿刘备,亲自去彭玉麟与母亲隐居的家里请他出山。
前两次曾国藩来到彭玉麟家中,却扑了个空,只能悻悻而归。最后经过一番打听,知道了彭玉麟是在墓山中,便亲自上山找到了彭玉麟。这一年,彭玉麟已近知天命之年。曾国藩好言苦劝,甚至说道: “乡里藉藉,兄弟尚且不保,何守丘墓乎?”或许这句话最终触动了彭玉麟心弦,答应曾国藩,决定出山创建水师。但是,彭玉麟同曾国藩约定:功成必身退,“不要官,不要钱”。这使得曾国藩更加看重彭玉麟。
此次出山成就了彭玉麟。水师这两个字也成了彭玉麟一生命最为重要的两个字。他曾在奏折中写道:
“臣本寒儒,佣书养母,丁母忧,闻粤逆之乱,激于义愤,慷慨论兵,曾国藩谬采虚誉,强令入营,臣勉应其招,墨絰从戎,初次谒见,即自誓不求保举,不受官职。”
不得不说,曾国藩眼光独到,用心良苦,因为有了彭玉麟,湘军水师为曾国藩的湘军、为清政府立下了汗马功劳。
最初,湘军水师分为十个营,营官由彭玉麟、杨岳斌、褚汝航、夏銮等十人担任。虽然各营各自统治,但是彭玉麟不同于其他几个营官,《清史稿》载,“其九营多武员,白事悉倚玉麟,隐主全军,草创规制多所赞画”。也就是说,湘军水师其实几乎都是由彭玉麟一手操办,从购买洋枪到制造舰船,乃至于训练水师将士,制定水师营制章程,都凝聚着彭玉麟的心血。
直至咸丰四年(1854年),湘军衡州船厂完工,这时湘军水师才初具规模,具有了足够多的船只、大炮等水上作战工具,彭玉麟等人也练兵数日,北伐指日可待。
彭玉麟加入湘军时,正是太平天国极盛之时,太平军所向披靡,曾国藩的湘军节节败退。曾国藩的“屡战屡败”和“屡败屡战”,就是发生在这一时期。
1852年,太平军从永安突围北上,连战告捷。各地反清势力纷纷响应,太平军的队伍日益壮大,在百姓中的影响力也日益增加。清政府迫切希望曾国藩率军北伐太平军。
咸丰四年(1854年)2月25日,曾国藩发表北伐宣言《讨粤匪檄》,亲自督军,率湘军水师、陆师共一万七千多人,自衡州启程,自此,声势浩大的北伐从这里开始了。
1854年4月17日,太平军石祥祯部势不可挡,击败曾国藩湘军,再占岳州,湘军水师往长沙撤退。因为新近练成的湘军水陆各师缺乏实战经验,湘军首战告败,将士士气低下。
4月24日,太平军林绍璋部进攻湘潭。因为首战告败,作为主帅的曾国藩心急不已,召集诸营官商议战守,并推彭玉麟决策。彭玉麟支持左宗棠的观点,力主以主力攻打湘潭,攻下湘潭之后再反攻岳州。因为岳州太平军打了胜仗,有了准备,并且士气高涨。
4月26日,在紧张的兵力部署和战前动员之后,按照彭玉麟的规划,曾国藩派湘军水师五营驰赴湘潭,助塔齐布攻打西征军。计划赶不上变化,4月28日,曾国藩得到错误情报,以为靖港守敌只有数百人,防备松懈,于是违背彭玉麟事先的规划,进攻靖港太平军,结果水陆俱败。曾国藩羞愤不已,死伤士兵大部分来自家乡湖南湘乡,他既无颜面对家乡父老,也没脸再去见湖南官员,万念俱灰的曾国藩投水自杀,多亏左右部下救起。但是曾国藩并没有看错彭玉麟。同日,彭玉麟、杨岳斌等率水师五营在湘潭大败太平军水营。4月30日,彭玉麟、杨岳斌等率水师五营顺风纵火,将太平军船只和粮草补给焚烧殆尽。湘潭之战以湘军完胜而告终。
彭玉麟率领的湘军水师在湘潭大败太平军水师,显示了其卓越的水师军事才能。而彭玉麟指挥水师完成的最重要的任务,亦或取得的最大战绩,也莫过于亲率水师策应曾国荃,断绝天京粮道,最终攻陷天京了。
同治元年(1862年)三月,奉湘军主帅曾国藩的命令,彭玉麟统帅湘军水师配合曾国荃陆师,在鲍超霆军等部的呼应下,开始东征,进行向天京推进,扫清外围的作战。
在北路,三月十日,彭玉麟督率成发祥、欧阳利见各营水师协同曾国荃部队进攻紧邻长江北岸的安徽和州之巢县,巢县是天京运粮要道,战略位置重要。湘军水陆夹攻,于三月二十日攻克。进而占领含山,二十二日又攻克和州。二十三日取溪口,二十四日天京西部门户西梁山。在彭玉麟所部水师的配合下,曾国荃攻势凌厉,日克一地,江北重城天险接连破获,太平军北岸防线崩溃。
在南岸,曾国荃和彭玉麟为攻破天京之西的屏障——芜湖,决定先攻打金柱关,切断芜湖与天京的联系。四月二十日,湘军水陆合力攻打金柱关时,陆师突袭太平府城成功。金柱关随即而下,湘军又趁势攻打芜湖县城,在湘军的四面合围之下,太平军弃城而走,又遭湘军截杀,损失惨重,二十二日,战斗结束。同时,鲍超在皖南激战,至二十六日,已夺取皖南重镇宁国等地。五初一日,曾国荃部自周村、板桥进逼天京南面雄镇秣陵关,太平军守将汪全登等出降。
次日,进占大胜关、三汊河。此时,彭玉麟所部水师驻扎在金柱关,为防止孤军深入的曾国荃部被太平军趁机击溃,彭玉麟急调王明山、成发翔所部水师疾驰而下,驶抵头关,与曾国荃军会合。五月二日,湘军水陆大军发动攻势,使用火炮猛轰,攻克头关。彭玉麟随后亲自率领水师主力来此助攻,直指江心洲,与防守的太平军展开激烈战斗。
当时的天气状况很是恶劣,西北风很大,巨浪滔天,炮轰连天与风声水声交加。湘军水师趁风纵火烧杀,太平军损失惨重,最终攻陷蒲包洲和江心洲,夺获战船大炮百余号,水师进泊天京护城河口。
曾国荃统率陆师万余人进扎雨花台。在随后的一年里,彭玉麟督率水师配合陆师防守先前所占天京外围各地,数次击败反攻的太平军各部,成功守住金柱关等地,并复克被太平军夺回的巢县、含山、和州等地。同治二年(1863年)五月初十日,彭玉麟率水师三营会同杨岳斌部水师四营进入南京内河,袭击江浦。太平军弃城而去,江浦、浦口陷落。当晚,彭玉麟与杨岳斌会同曾国荃勘察九洑洲形势。
九洑洲在金陵与浦口之间的长江惊流急湍之中,石城高峙,对岸有拦江矶、中关诸石垒,又有草鞋夹、下关、七里洲、燕子矶等数十坚垒,太平军水师战舰、舢板与守洲陆军相与倚护,既非湘军陆师所能飞跃,亦非水师所易猝取。九洑洲是太平军水运的要冲,是湘军必取、太平军必守之地,双方争夺在所难免。
五月二十日,湘军水陆大军向九洑洲发动进攻,曾国荃派遣丁泗滨等部陆师沿秦淮河直逼下关,喻俊明等从永安洲北面绕攻草鞋夹。彭玉麟督率成发翔和任星元两营水勇屯于九洑洲上游,截击过往太平军。杨岳斌和李朝斌亲自督阵,随时策应,作为机动之师。九洑洲上太平军守军奋死抵抗,尚未等湘军接近,就炮火齐发,压制湘军。
湘军水师转而用火攻袭击太平军护洲岸的炮船,并趁火势迅速登岸,交战双方在营墙处展开激战,湘军发觉将被包围,迅速收队。次日,燕子矶先被湘军攻破。随后杨岳斌侦知有堤埂道可通九洑洲上,于是派军潜入埋伏。彭玉麟督率水师分为三队,分攻九洑洲头尾。双方依仗火箭火炮对轰,肉搏对抗,战斗惨烈,战至晚上,彭玉麟令曰:“洲破乃还师;不者,传餐而战。”
当时月色冥濛,西南风很大,湘军水师趁着夜色接近九洑洲营垒,用火箭袭击太平军舟船和营垒,水师各部趁着火势集中发动进攻,最终将九洑洲攻破。随后,曾国荃部将太平军长干桥营垒攻破,太平军万余人全军覆没,长江中下游从此无阻。
八月至十一月,彭玉麟督率湘军水师配合陆师收复了高淳和溧水,至同治三年(1864年),彭玉麟所部湘军水师会同曾国荃部陆师攻克钟山石垒。湘军终于将天京完全包围,六月十六日,天京陷落。随后,杨岳斌奉调南昌督办江皖军务,彭玉麟从此专统湘军水师,直至湘军水师转变为长江水师。
因为克复太平天国天京,清廷赏加两江总督曾国藩太子太保衔,赐封一等侯爵;浙江巡抚曾国荃太子少保衔,赐封一等伯爵;江苏巡抚李鸿章,赐封一等伯爵;陕甘总督杨岳斌、兵部侍郎彭玉麟赏给一等轻车都尉世职,并赏加太子少保衔。
很可惜的是,太平天国带给彭玉麟的不仅仅只是朝廷的赞赏,还有刽子手的称号。鲜血堆砌起了功名,也检验了彭玉麟的军事干才。
彭玉麟自咸丰三年(1853年)加入湘军成为水师最高统帅,靠的不是阿谀奉承,而是一场场激烈的战斗。他作战勇猛,不畏强敌,每次都与士卒一起冲锋陷阵,敢于死战。
比如九洑洲之战,太平军在九洑洲中筑起了十几座堡垒,在堡垒外建成了城墙,用很多的小船环绕着九洑洲。太平军凭借着防御工事和枪炮抵御彭玉麟率领军队的进攻。彭玉麟心急如焚,只好破釜沉舟,对作战的将士说,“攻克不下,便不收队”。战士们只好拼死一战。在这期间,彭玉麟又选出死士上岸大声呼喊:“洲破了!洲破了!”在这种情况下,太平军惊慌失措,彭玉麟所率军队雀跃欢呼,一哄而上,破坏了洲边的小船,登上小洲,一片打杀。太平军所有将士都争相逃跑,溃不成军。
彭玉麟由此成为中国近代海军奠基人。他和曾国藩于同治七年(1868年)奏定设立1.2万人的长江水师,管辖西起湖北荆州,东至崇明岛入海口的五千里长江江面,对内维护治安,对外防止列强兵轮入侵。在清政府的支持下,他添造火轮,调船会操,“以通江海”,把长江水师的防御范围扩大至领海海面,并提出“江海相表里”的海上防务思想。这支队伍成为中国近代海军的雏形,确保了辖区数十年的安澜。
日本占领琉球后,一度觊觎江宁(今南京)、宜昌,由于有长江水师的存在,不得不放弃侵略计划。长江水师的营制确定、战斗力生成以及防御范围、对象的调整等都与彭玉麟有着直接的关系。
彭玉麟另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情,就是以年近七旬之高龄,南下广东,奋起抗法。
据《清史稿》:
会法、越构兵,命赴广东会筹防务。玉麟募四千人从行,驻大黄駪。遣部将王之春、黄得胜等防琼州、钦州、灵山,娄云庆、王永章等驻沙角、大角,与粤军联合。增兵设垒,编沙户渔舟,分守内沙港汊。法兵竟不至。十一年春,粤军大捷於镇南关,进攻谅山。和议旋成,停战撤兵。玉麟疏请严备战守,以毖后患,陈海防善后六事。
光绪九年(1883年),法国用武力逼迫越南签订了不平等的《顺化条约》,企图以越南为跳板,侵占我国西南利权。
光绪十年(1884年),中法战争爆发。彭玉麟奉旨以钦差大臣、兵部尚书身份赴广东督办军务。
彭玉麟一针见血地指出,法国不过是“先以恫喝以速其和,又貌为恭顺以工其术,其实鬼蜮伎俩穷矣”,故而坚决主张抗战,认为“除主战外,别无自强之策”。他和地方督臣一道,运筹帷幄,调兵遣将,然后采取了一系列有力措施,“精诚维持”,实力备战。
彭玉麟首先稳固了广东海防,使扬言进攻广州的法国舰船未敢越雷池一步;然后采取“围魏救赵”的措施,出兵广西前线,“大举规越”,使以越南为据点、正在进攻台湾的法军不得不撤兵,从而解除了台湾被法军侵占“据地为质”的危险。
彭玉麟及时接济了正在越南前线艰苦奋战的“黑旗军”(首领刘永福),使之成为法军的“心腹大患”,搅得法军不得安宁。尤其时人瞩目而让后人称赞的是,彭玉麟力排众议推荐了“老成宿将,威望在人”的老将冯子材出山带兵。当时冯子材已经63岁。冯子材率部勇猛杀敌,“奋不顾身”,取得了“镇南关大捷”,一举奠定了中法战争胜局,彪炳青史。
中法战争是中国近代史上唯一一次没有战败的反侵略战争,挫败了法国侵略者割地赔款的战争图谋。让人痛恨而可惜的是,彭玉麟多次上书主战,反对议和,但软弱的清廷并未采纳,最终,中法战争以“中国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结束,但也直接导致了法国茹费理政府的倒台。
难能可贵的是,彭玉麟有着浓厚的民本思想。他在民族战争中,善于发现和利用人民的力量。他肯定广东三元里人民抗英的历史功绩,看到“团练义声,至今犹在”,向朝廷建议:“官兵不足,民兵尚多可用。”认为只要“众志成城,通力合作,人定足以胜天,理亦足以胜数”。在实战中,他敢于大胆使用农民起义军刘永福的黑旗军,给以周济和引导,使其成为在越南境内抗击法军的劲旅。他的这种人民观,是中法战争取得胜利的重要条件。
“卅年血战酬天子”“名将声威光竹帛”,自加入水军到因病离世,彭玉麟几十年血战从未言苦,把自己的一生献给了风雨飘摇的清政府,也将自己的赫赫威名,镌刻在了历史上。
“雪帅之异”
彭玉麟是极有个性的一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有异于常人”的一个人。其“异”,便在于绝不贪恋权位,绝不蝇营狗苟,并不把高官厚禄放在眼里,而是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碧玉麒麟,冰雪素琴,如彬宇先生诗言——“王朝上下六辞臣”“玉立南山耿介身”,于一片污浊之中,不染纤尘。
彭玉麟在有限的仕途生涯中,惩处贪腐不法之徒数以百计,仅同治十一年,他巡阅长江水师时就参劾总兵、副将以下将弁116名,爱憎分明,有胆有识,心系国家,造福百姓,是极其难得的好官,清官,甚至被百姓誉为 “彭公一出,江湖肃然”。
《清史稿》为此专门述及:
“每出巡,侦官吏不法辄劾惩,甚者以军法斩之然后闻,故所至官吏皆危栗。民有枉,往往盼彭公来。朝廷倾心听之,不居位而京察屡加褒奖,倚畀盖过于疆吏。”
一者,六辞高官。
曾国藩举荐彭玉麟为安徽巡抚,但彭玉麟三次上书推辞,理由是习惯了军营,而不熟悉民政,当不好巡抚。朝廷看彭玉麟态度坚决,也只好依他。第二次,朝廷让他担任漕运总督,彭玉麟两次上书推辞,朝廷还是拿他没办法。第三次是彭玉麟主动请辞兵部侍郎,为了继续给母亲守孝,当年因为战事从军,只守了一年,如今国家安定了,也应该把剩下的两年补满。这个理由正当,朝廷也只好答应。
守孝期满后,两宫太后召彭玉麟进京,又让他署理兵部侍郎,并担任同治大婚的宫门弹压大臣,等到典礼一结束,彭玉麟又请辞兵部侍郎。朝廷也只好答应,但又给了他一个差事,每年巡阅长江一次。彭玉麟水师出身,战功卓著,经验丰富,每年巡阅长江确实是最佳人选。对于这个差事,彭玉麟办得极为认真。
第五次请辞的是两江总督兼南洋通商大臣,并且密荐曾国荃自代。虽然彭玉麟执法时得罪过曾国荃,曾国荃也和曾国藩抱怨说彭玉麟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彭玉麟仍然举荐曾国荃,足见其心胸气度。朝廷最终把这个重要职位交给了左宗棠。
第六次请辞兵部尚书,朝廷没答应。没过多久,中法战争爆发,朝廷命彭玉麟迅速前往广东,这次彭玉麟觉得不应再推辞兵部尚书,立刻前往抗法。但战争一结束,彭玉麟又连续四次上书辞官,朝廷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
在更多人眼里不择手段也要上位的高官显爵,彭玉麟发自内心不愿意干。他不爱官,不爱钱,也不爱色,甚至不爱命。因为每当有危险,总是冲在最前面。彭玉麟可以把自己的养廉银放在公家账簿上,以资军用。又在去世前,把自己几十年的俸禄,养廉银都捐出来当军费。还专门拿出俸银一万二千两,建船山书院,为国培养人才。
彭玉麟更愿意做实事,做利国利民的实事。因此有人胆敢鱼肉百姓,胆敢中饱私囊,胆敢尸位素餐,触上彭玉麟,就一定别怪自己命不好了。
二者,铁面无私。
不管是擅离职守、不守军规的兵将,还是横行霸道的贪官污吏,不管关系多么深厚,背景多么强大,彭玉麟从不手软,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
其中最让人敬佩的是两件事,一个是李鸿章的堂侄子李秋升,一个是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
彭玉麟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巡阅长江水师,到达安徽。因为在朝为官的李鸿章和李翰章兄弟是安徽人,合肥的李家权势方盛。李秋升作为李鸿章的堂侄,倚仗权势,常常抢夺人家的财物、妻子或女儿,当地官员不敢过问。
彭玉麟巡江到此,李秋升不管不顾,又肆无忌惮地抢夺某乡民的妻子而去。彭玉麟听闻乡民上诉,一开始并未声张,而是先把这位乡民留在自己的座船上,再命手下以公事邀请李秋升过来。
李秋升仗着自家势大,不仅毫不避讳,而且气势汹汹。彭玉麟大怒,命手下用竹鞭抽打李秋升。听闻此事的府县官员都过来了,吓得跪地哀求彭玉麟就此平息算了,彭玉麟仍然坚持依法处置。过了不久,巡府大人与地方各高官也都过来了,并以公事请见彭玉麟,彭玉麟也知道他们的来意,一面命人接待,一面又暗中对手下说:依法处置!巡府及各官员的脚才登上彭玉麟的船,李秋升的人头也送到了。事后彭玉麟在给李鸿章的信中说:你侄儿败坏了你的家声,想必你也恨他,我已帮你处理好了。知晓事情原委的李鸿章虽然万般恼恨,但也只好回信说感谢。
彭玉麟和曾国荃,一个是曾国藩的故交知己,一个是曾国藩的至亲胞弟,两人又分别作为湘军水师和湘军陆师的重要将领,按理说应该和衷共济、同心同德才是,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以刚直著称的彭玉麟曾经三次要求诛杀曾国藩之弟曾国荃,皆事出有因。
曾国荃率领湘军攻克安庆后,立刻展开大规模的屠杀行动。不分百姓、敌兵,进行屠杀,甚至连幼孤病老也不放过。彭玉麟在得知曾国荃屠城的消息后,非常愤慨痛心,他要求曾国藩大义灭亲,诛杀曾国荃,这是彭玉麟第一次请诛曾国荃。
1864年曾国荃攻克江宁后,又一次率部大肆屠杀平民,并且烧杀抢掠,彭玉麟得知后,感慨曾国藩用人不当,再次请求曾国藩诛杀曾国荃。然而曾国藩迫于当时的局势和自己私心并没有按照彭玉麟的意愿执行,只是将书信转交曾国荃,要求其内省自身,严苛治兵。
曾国荃在接到书信后怒火中烧,决定除掉自己在湘军中的头号大敌彭玉麟,他利用自己是曾国藩胞弟的身份,将其手下心腹柳寿田安插到彭玉麟所在营中,让其见机行事,破坏彭玉麟在军中树立的声誉威望,柳寿田自恃是曾氏兄弟的亲信,在彭玉麟营中胡作非为,散播谣言,扰乱军心,这触犯了彭玉麟最后的底线,他决定不再顾及与曾国藩之间的情谊,不仅撤销了柳寿田职务,而且割去了他的耳朵,随后第三次致信曾国藩,希望他以大局为重,诛杀曾国荃。
彭玉麟出身贫寒,居官不仕,归隐田园,乐与劳动人民为伍,“最爱苍生”,了解民间疾苦,把对祖国的爱和对劳动人民的同情紧密结合在一起。他在对友人的信中说:“人民遭疮痛之深,归无庐舍,食无糗粮,衣薄而天寒,鸿嗷遍野,触景生悲……独恨吾非豪富,倾家以汛爱博施,拯民水火”“每见世家子弟,骄奢淫逸,恨不一一擒而置之法”。他相信“官清民安,祸乱不萌”,提出“邦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自古富强之策,未有不从百姓始”。因此,他在广东戎马倥偬之际,积极消除积弊,兴修水利,致力于发展生产,让农民有一个好收成,生活能够得到改善。他对劳动人民充满了同情,对违法害民的行为则深恶痛切,他严禁官员收受供应、节寿礼以及门包等费用,正告官员“视民如鱼肉者,立即严参究办”,一经发现即严刑峻法,毫不徇情,“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无私者无畏。心可鉴日月,则行可炳千秋。正因为彭玉麟其心如玉,才可以面对富贵荣华不动心,面对阴暗丑陋不苟且。“玉立南山耿介身”,何其不易,又何其可贵也!
三者,忠心为国。
光绪元年(1875年),彭玉麟上疏,请求从四个方面着手改变旧朝面貌。四个方面为:清吏治、严军政、端士习、苏民困。
自古以来,这几个问题都是历朝历代重视的问题,但是彭玉麟现下敢提出来这样的改善方案,也实为大胆。
在他看来,首先是朝野之中乌烟瘴气,部分官员相互勾结、拉帮结派,应当着手清理。彭玉麟考虑问题全面,因为巡江工作的展开,彭玉麟与军营、地方官府和布衣百姓相交甚密,自然不会只看见朝廷中的问题,为改变整体面貌,他建议清政府该解决各个部分的问题,除了朝廷问题,还有军营问题,还有民生问题。
“巡阅长江时,每赴营官处,营官急将厅事陈设之古玩及华焕之铺陈,一律撤去,始敢迎入。”这是易宗夔在他的笔记体史书《新世说》中描写的彭玉麟巡江场景,由此便可知彭玉麟的为人处世。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彭玉麟心性善良,心忧百姓,于己不苟,亦于人甚严。1854年冬,彭玉麟率湘军水师配合陆师攻陷田家镇后,清廷奖励4000两白银,他却转用于救济家乡。他在给叔父的信中说:“想家乡多苦百姓、苦亲戚,正好将此银子行些方便,亦一乐也。”除此之外,他还要求叔父从中拿出一些银两在家乡办学堂,期望为家乡“造就几个人才”。当得知儿子花费2000串铜钱修葺了家中老屋之后,即去信严词斥责:“何以浩费若斯,深为骇叹。”说他一贯将“起屋买田视作仕宦之恶习,己身誓不为之。不料汝并不来信告示于我,遽兴土木;既兴土木之后,又不料汝奢靡若此也。外人不知,谓吾反常,不能实践,则将何颜见人”。其实,他儿子修葺后的老屋也不过三间土墙瓦屋而已。
在给自家弟弟的书信中,彭玉麟自述道:
崇德是我一生长处,非夸语;不贪亦是我一生长处,非夸语。忆余受不次之擢,十余年来,任知府,擢巡抚,由提督补侍郎,未尝营一气之覆,一亩之殖;受伤积劳,未尝请一日之假;终年于风涛矢石之中,未尝移居岸上,以求一人之安。虽膺荣赏,自顾才秽,未尝肯滥竽莅任;应领收之俸给及一切饷银,未尝侵蚀丝竟,未尝置一新袍。敞衣草屦,御之而心气舒泰,中怀澄然无滓,可以咎彻天地,俯仰无愧怍。是以历劝家中,幸以余为法,以戒奢侈崇俭实、戒贪欲崇廉义为要义,不可妄制一衣,妄用一钱也。
此一自述,足以永垂史册,而为一切为官者箴言也。
“雪帅之痴”
彭玉麟是至情至性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位“痴人”。其痴,犹在“万纸梅花泣美人”也 。
有文章如此描述——
道光六年正月,安庆府大雪纷飞。彭玉麟在外婆家,第一次见到了梅姑。
她穿着嫩绿色小袄,肤胜雪,鬓如云。
冰雪之姿。象极了早春时节初开的绿萼。
六十多年后,道光十二年,历经一生风雨的老人在书房里,颤微微地画下最后一笔梅花。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万幅梅花,谱就的是个悲伤的故事。
彭玉麟是个卓越的军事将领,是刚直不阿的清廉官员,是诗人,是画家。
他铁骨铮铮,七十岁还临危受命,领军抗敌;
他是清朝著名的辞官专业户,一生六次视高官厚禄为浮云;
他又是历史上少见的大情种。用一辈子去思念一个人。
这样的奇人,普通人没有办法去评价他的爱情。
因为世上很多事情都具有复杂的多面性,正如淡泊之于淡漠,痴情之于执念。
他与梅姑的爱情,固然是美好的,但又是绝望的。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应了前半句的好,却猜不到后半句的难。
彭玉麟堪称是最合格的一心人了,但他俩生离在前,死别随后,却又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两情相悦。
伤心人别有怀抱。谁人能看透?
根据专家考证,1835年,李宗邺出版《彭玉麟梅花文学之研究》,根据彭玉麟的诗句“修得梅仙嫁作妻”,考证出他的情人叫做梅仙。他把文学想象当考证,所以没有说服力。1946年,罗尔纲写成《彭玉麟画梅本事考》,从彭玉麟的文字中找到事实证据。
彭玉麟有两组诗, 《感怀》二首和《梦亡友情话甚洽,口占志感》四首,写作时间相隔很久,但可以互相印证,最值得研究。
《感怀》其一
少小相亲意气投,芳踪喜共渭阳留。
剧怜窗下撕磨惯,难忘镫前笑语柔。
生许相依原有愿,死期入梦竟无繇。
黄家山里冬青树,一道花墙万古愁。
这是回忆情人的诗。他们曾经有婚恋之约(“生许相依”),但她已经死了(“死期人梦”)。他俩年纪相仿,从小在一起(“少小相亲”、“窗下厮磨”),地方在安徽安庆黄家山舅舅家(渭阳是舅舅的别称)。彭玉麟父亲彭鸣九是湖南衡阳渣江人,在安庆谋事,母亲王氏是安庆人。他在舅舅家长大,16岁才离开。
《感怀》其二
皖水分襟十二年,潇湘重聚晚春天。
徒留四载刀环约,未遂三生镜匣缘。
惜别惺惺情缱绻,关怀事事意缠绵。
抚今思昔增悲哽,无限心伤听杜鹃。
这首进一步表明是在怀念情人,有“情缱绻”“意缠绵”“三生镜匣缘”等词语为证。彭玉麟16岁离开安徽(“皖水”)回到湖南老家(“潇湘”),和这位情人分别12年(“分襟十二年”),在湖南再次相见(“潇湘重聚”)。彭玉麟自称于辛卯年(查是1831年)离开安徽,12年后应是1843年,那时他28岁。这次潇湘重聚以后又 “惜别”,是生别;如果是死别,至少要说“痛别”。他们之间有个回来相见的约定,即刀环之约。
刀环之约的典故是,汉使到匈奴,想要劝说李陵归汉,无奈单于在场,只能目视李陵的刀环,暗示还回,因为环与还同声。刀环之约是别后回来相见的约定。他们什么时候惜别呢?可能是重聚以后很快就分别,也可能是他们相聚一阵后才分别。
刀环约无法实现,有“徒留”“未遂”词语为证。“徒留四载刀环约”,可能指他们分别时约定以后见面,时间未定,但在四年以后发生了重大变故,可能是她嫁人或死亡了,或两者都是。上一首诗提到“死期人梦”,指她死了。也可能指他们约定四年以后见面。为什么要在四年后呢?是彭玉麟出外做事,预期四年以后回来?但是,他在3年以后(1846年)结婚了,还是在家的。这个可能性似乎不大。假设他们在重聚后很快分别,那么这个4年后是1847年。这个年份很重要,将在下面一组诗中得到印证。
《梦亡友情话甚洽,口占志感》四首
伤心阔别隔人天,已杳音容卅七年。
一夜相逢清梦好,依然欢笑若生前。
墓草青青万里遥,片时缱绻足魂消。
谈心促膝依依甚,一唱金鸡复寂寥。
一生一死见情真,梦里相逢分外亲。
却怪华胥无赖甚,不教人聚话来因。
人隔幽冥念未蠲,倏来入梦信因缘。
虎丘旧有三生石,愿觅生公一问禅。
这四首诗的写作时间提供了重要线索。它们收在岳麓书社出版的《彭玉麟集》里的《诗词卷五·续从征草》。此卷有俞樾按语:“光绪癸未(查为1883年)奉命赴粤办防以后之诗,至乙酉(查为1885年)秋防务毕去粤而止。”所以写作时间在1883——1885年。罗尔纲断定为1884年所作,偏差不大,只有前后一年之差。是年彭玉麟以68岁高龄,督师对法战争。
“伤心阔别隔人天,已杳音容卅七年。”亡友死亡的时间是37年前,正是1847年。从上面《感怀》诗中得知,他的情人可能死于1847年,互相印证。这四首诗中所言梦中亡友是死去的情人,有“片时缱绻足魂消”、“因缘”、“三生石”等词语为证。鉴于彭玉麟是个不滥情不近女色之人,妻子生前不纳妾,死后不续娶,他不可能同时有两个情人。这个情人死于1847年左右。
这个情人是“梅姑”无疑。彭玉麟与外婆家名叫梅姑的养女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迫于礼教压力,不得不奉母命另娶他人。后梅姑嫁到别家,四年后死于难产,彭玉麟闻讯身心俱裂,哭吟“一生知己是梅花”,并发誓要用余生画万幅梅花以纪念他心爱的梅姑!他每画成一幅,必盖一章曰“伤心人别有怀抱” “一生知己是梅花”。其画作虽称不上中国绘画史上的精品,却被称为“兵家梅花”,与郑板桥的“墨竹”合称为清代画坛的“两绝”。
据传还另有一说。彭玉麟与妻子方梅仙情深似海,方梅仙去世后,他为悼念亡妻,誓画十万幅梅花以报,所以他有《题采石矶太白楼》诗云:“诗境重新太白楼,青山明月正当头。”“三生石上因缘在,结得梅花当蹇修。”“到此何尝敢作诗,翠螺山拥谪仙祠,······颓然一醉狂无赖,乱写梅花十万枝。”彭玉麟晚年居西湖之滨,生活倍感枯寂。时西湖岳王坟守坟老人有一女名二官,对彭玉麟深为景仰,表示愿委身出嫁,“为彭宫保执箕帚”。俞樾还热心撮合此事,但是彭玉麟深思熟虑十数日后,以诗谢却说:“但愿来生再相见,二官未嫁我年轻。”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彭玉麟的至情至性,在对师友上,也有极其强烈的展现。
如赏识重用了自己的曾国藩。彭玉麟与曾国藩私交亲密,关系融洽,像一家人一样情深意长。他们常聚一起畅谈,家事国事天下事,都是他们谈论的话题,在畅谈中交流了看法,在沟通中加深了情谊。
曾国藩上奏章,在皇上面前说彭玉麟的好话:说他慷慨激昂,有烈士风,廉洁,公而忘私……
彭玉麟办理公事,不请幕僚,亲自处理公文。写了奏章,怕有疏漏,必交曾国藩审读与修改。他常到曾国藩处商讨军务,一起协商解决的办法。从两人的书信以及曾国藩的日记里看,他们见面的时间最多,关系最亲密。且看曾国藩咸丰十一年十二月的日记:
十二月初一:雪琴自下游芜湖等处归来。……
十二月初二:与雪琴、陈心泉谈最久。……
十二月初三:出门至河下拜雪琴。……
十二月初五:雪琴来久谈……酉刻,代雪琴核改奏稿。
十二月十一日:雪琴来久叙……请雪琴便中饭。
十二月十八日:雪琴来,与之畅谈至夜。
十二月廿八日:早饭后,赴黄皮夹雪琴水营。……
十二月三十日:雪琴来,与之畅谈,傍夕与雪琴谈,批朱云云小禀,又与雪琴谈。
一个月间两人竟然畅谈了八次之多。更让人吃惊的是:接下去的同治元年正月,他们在一起畅谈的时间又有八次之多。曾国藩欧阳夫人五十岁生日,彭玉麟早几天就去了,并帮助料理事务,他的亲兄弟也还没到场。曾国藩离开南京到京城任直隶总督,彭玉麟带船队相送,一直送到山东的淡县,挥泪而别,依依不舍。曾国藩逝世前一个月,还与彭玉麟写过信说自己的视力不行……写得亲切细致,带上了淡淡的伤感。
如亲家与挚友俞樾。
彭玉麟年龄比俞樾大五岁,两人认识比较晚。同治八年春(1869年),时任长江巡阅使的彭玉麟至杭州西湖疗养,俞樾邀请他住到孤山南麓诂经精舍湖楼。一个是曾国藩的得力爱将,一个是曾国藩的得意门生,一见如故。俞樾在《春在堂随笔》卷二中记曰:
“雪琴侍郎以诸生从戎,在军中二十年,战功卓荦,中外共见。然其人,实温温儒雅,善画墨梅。因借寓余湖楼,许画梅花一幅,以当屋租。余赠之诗。”
彭玉麟多次住在俞樾的书院,他也看好了西湖这块风水宝地,决定在小瀛洲岛北原湖心亭址修筑归隐后的养老寓所,和湖南衡阳老家的旧宅起了同名“退省庵”。而俞园在建设过程中,也得到了彭玉麟大力资助。俞楼与退省庵于今在西湖都成为一景。
一来二往两人愈加熟络,光绪三年(1877年),彭玉麟巡视长江,少不了顺便拜访一下俞樾,那一年孙子俞陛云才九岁,彭玉麟一见属意,以汉玉一枚相赠。不久,即请江苏巡抚方锜为媒,以长孙女彭见贞许配俞陛云,定了娃娃亲。两人因此成了亲家。彭玉麟眼光不错,这个俞陛云后来高中探花。
在曲园回廊的最当中,曲水亭壁有一块镶于墙壁的石刻,这是彭玉麟为俞樾画的梅花图。当然这是一个复制,因为原件在杭州的俞楼。
1890年三月,彭玉麟病逝。俞樾悲痛欲绝,泣作314字长联挽之,赋长诗《哭彭雪琴尚书一百六十韵》哀悼之。及葬,又撰神道碑。他还收集了彭玉麟500余首遗诗,结集八卷付梓,题名《彭刚直诗集》,流传于世。
且看俞樾联:
功业在天下,声名在柱下,我怀姻娅私情,只论退省庵中,历历心头廿年事;
哭别于九月,闻讣于三月,公已支离病榻,犹有吟香馆内,匆匆口授数行书。
亲友情谊,历历可见。再看几则名联:
不荣官府,不乐室家,百战功高,此身终以江湖老。
无忝史书,无惭庙食,千秋名在,余事犹能诗画传。
——李鸿章
五年前瘴海同袍,艰危竟奠重溟浪;
二千里长江如镜,扫荡难忘百战人。
——张之洞
下为河岳,上应日星,一旅起衡湘,志量不居三代后。
身在江湖,心存魏阙,大勋垂宇宙,忠清无愧九重褒。
——曾国荃
诗酒自名家,看勋业烂然,长增画苑梅花色;
楼船又横海,叹英雄至矣,忍说江南血战功。
——王闿运
收吴楚六千里,肃清江路之功,水师创立书生手;
开国家三百年,驰骋名扬之局,亮节能邀圣主知。
——郭嵩焘
顶天立地之功勋,光耀天地之高品。有情有义,生死不渝;至情至性,玉洁冰清。彭玉麟就是“中兴乱世一麒麟”啊!此人只应天上有,世间能得几回闻?
(本文多参考《彭玉麟传》李丽以及相关公开报道等)
张红星教授注:
伏波: 谓平息变乱。王闿运《丁文诚诔》:“抗急疏而请使,举偏师以伏波。”
烽尘: 烽火和烟尘。借指战乱。元·宫天挺《范张鸡黍》第一摺:“想高皇,想高皇,本亭长,区区泗水滨。将诸侯,西入秦,不五年,扫清四海绝烽尘。”明·高启《与刘将军杜文学晚登西城》诗:“相期俱努力,天地正烽尘。”
玉立: 犹言挺拔,矗立。唐·沈亚之《古山水障赋》:“翠参差以玉立;俱竦竦以攒攒。”宋·吕同老《水龙吟‧白莲》词:“冰肌不污天真,晓来玉立瑶池里。”金·元好问《黄华峪十绝句》之五:“玉立千峰画不如,天公自有范宽图。”
三鼎足: 时人称曾国藩、左宗棠与彭玉麟三人支撑社稷,犹如鼎足三分。
六辞臣: 谓彭玉麟耿介清廉,敢杀欺男霸女的李鸿章之堂侄;三次请诛恩公曾国藩胞弟曾国荃,素有“彭青天”美誉,也曾六次请辞高官;
万纸梅花泣美人: 谓彭玉麟与梅姨自幼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但囿于门户之见未能迎娶梅姨,梅姨嫁为人妇,因难产而逝。彭玉麟痛不欲生,此后一生未娶,日日画梅寄托思念与哀思。他曾在梅姨坟前立誓,要一生画梅,用万幅梅花纪念她。彭玉麟画梅40年,完成了承诺。人们评价他画的梅花:干如铁,枝如钢,花如泪。他辞官隐居时,在水师昭忠祠旁建厅,遍栽梅花。在家乡筑退省庵,吟诗作画,画梅数量惊人,而且每幅必题诗。彭玉麟对梅姑的爱刻骨铭心、痴心不悔、用情至深。彭玉麟为梅姑执笔终身,令人感动、敬佩,令人深思。
竹帛: 古代书写材料竹简与绢帛。“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唐 章碣《焚书坑》)比喻名留史册。
中兴: 中途振兴;转衰为盛。《诗‧大雅‧烝民序》:“任贤使能,周室中兴焉。”南朝·梁·钟嵘《诗品‧总论》:“太原中,三张二陆、两潘一 左,勃尔复兴,踵武前王,风流未沫,亦文章之中兴也。”宋·王观国《学林‧中兴》:“中兴者, 在一世之间,因王道衰而有能復兴者,斯谓之中兴。”特指恢复并非由本人失去的帝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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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说中国——中国精神之礼仪叁百图》为廖彬宇先生古体诗集,《礼记》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彬宇先生汇集历年吟咏往圣先贤及其事迹的古体诗365首,透过圣贤事迹来讲述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发扬礼乐文明。该文献简单易记,大雅斯文,使圣贤精神能够让人口耳相传,深入人心。是坚定文化自信,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心血之作。既是歌颂古今贤哲,致敬圣贤,也是献礼新时代,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