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常认为城市名称是文化品位、社会形象的象征，但其实很多城市名称的形成带有偶然性、随意性。有时候把一个城市的名称用在周边城市上，看起来也挺合适。

淮安也是“盐城”

盐城自古为产盐之地，汉代即设立盐渎县，东晋更名为盐城，盐城的盐文化地位可谓历史悠久。时至今日，盐城的盐文化历久弥新，新城区的海盐博物馆加深了人们对盐城海盐文明的历史记忆。

位于盐城的中国海盐博物馆。图片来源于搜狐号“建筑名苑”

靠海吃海，江苏为沿海省份，且又有“盐城”这一重要地名，很多人长期认为江苏使用的食盐为海盐。2023年8月，日本核污染水排海，出于恐慌心理，社会上出现抢购食盐的风潮。紧接着苏盐集团发出“淮盐管够”的声明。很多人至此才发现：原来江苏的主要食盐为井盐，而非海盐。而这井盐，主要来源于淮安。

以淮安区朱桥镇为中心的盐矿是中国最大盐矿。1988年出版的《淮阴要览》对此充满豪情地叙述道：“初步探明储量为4000亿吨、世界罕见、我国最大的盐矿，给淮阴预示着灿烂的前景。”

淮安盐矿是当代发现的，但其实古代的淮安同样与盐文明密切相关。淮安自古就是盐运之地，淮阴区的主城区还有一条重要河流盐河，清江浦武墩镇尚有古盐河遗址。此外，盐城历史上曾长期从属于淮安，盐城盐文化同样也是淮安盐文化。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在第四纪最后一次海浸时，淮安就靠着大海。

清初《全黄图》中的淮安段盐河

四川自贡是著名的井盐生产地，其别称就叫“盐城”。若按这一逻辑，淮安似乎也可以叫作“盐城”。但是，淮安市与盐城市相邻，显然不可能再称作“盐城”的。淮安虽无“盐城”之名，却有“盐城”之实。

南通也是“镇江”

传统年代水患频仍，很多地名具有遏制河流、海洋的含义，“靖江”、“镇海”（如宁波镇海区）、“镇淮”（如扬州镇淮门）、“靖海”（如如皋靖海门）、“挹江”（如南京挹江门）、“镇湖”（如苏州镇湖街道）等均是如此，“镇江”也是其中之一。

我们常将苏南苏中称作“沿江八市”，但传统上贴近长江的设区市城区只有三个：南京、镇江与南通。作为沿江城市，镇江使用“镇江”之名很合适，但“镇江”也会用在其他地区，如常熟的北门曾经就叫做“镇江门”。另外，根据南通的地理形势与历史状况，此城称作“镇江”也名副其实。

南通狼山及附近江面

南通历史上江岸坍塌并不罕见，清初利和镇坍入江中的事常出现在地方文献中。在近代，南通与常熟之间的江岸，南岸淤涨，北岸坍塌。张謇为了保护江岸还专门成立了南通县保坍会，特聘荷兰国特来克为驻会工程师。

而近代镇江的江岸却呈淤涨状态，原处于江中的金山便是在淤涨期间与南岸相连。淤涨妨碍航道，当南通在保坍之时，镇江在筹划治理江滩。到了当代，淤涨导致了镇江老港的废弃而兴建新港口。目前，镇江城区因征润洲、焦北滩的淤涨而难见长江主流。从自然地理角度而言，“镇江”已名不副实。

地图中的镇江江岸形势

和淮安不能叫做“盐城”一样，南通当然不适合称作“镇江”。不过，南通历史上有个古称“静海”，其字面意义和“镇江”很相近。“静海”之名仍在一些场合使用，只是相对冷门些。

泰州也是“太仓”

太仓之名，首见于郏亶《吴门水利书》，内称“昆山之东，地名太仓，俗号冈身”。关于在太仓设立粮仓的传说事迹更早，据《江苏地名溯源》，太仓的“仓”有多种来源可能，有春秋吴王建仓之说，战国春申君黄歇建东仓之说，孙权建仓之说以及孙权建仓和好辽公孙渊之说等。元代的太仓又设有海运仓。太仓自明弘治十年建州后一直使用“太仓”之名。

位于太仓弇山园的郏亶之墓

相比之下，泰州的“太仓”之名出现得更早。枚乘《上书重谏吴王书》中就出现了“海陵之仓”。唐代李善为其作注，称“海陵，县名，有吴太仓”。左思《吴都赋》也提到了“海陵之仓”与“红粟”。宋之问《送姚侍御出使江东》是首次提及“海陵仓”的唐诗。当然，最有名的莫过于骆宾王《讨武曌檄》中的“海陵红粟，仓储之积靡穷”。今姜堰区俞垛镇有古海陵仓遗址。

太仓市的“太仓”内涵基本限定在古代史，但泰州不是。今日全国九大商品粮基地，泰州所在的里下河地区占其一。其下辖的姜堰区及代管的兴化市、泰兴市、靖江市均为“全国粮食生产先进县”。泰州称得上是“天下粮仓”了。

苏州也是“兴化”

无论是江苏兴化还是福建莆田的旧称兴化府，“兴化”之称都带有“兴盛教化”的含义。最初的“兴化”通常是一种希望寄托，而范仲淹的到来，让兴化成为真正的“兴化”。范仲淹在兴化修建的学宫是我国最早的学宫之一，内设文会堂和清风堂。今儒学街也在宋代起源，记录着兴化文化昌盛的历史。

兴化状元坊。图片来源于泰州市人民政府网

但若论文化昌盛，在江苏应当以苏州为首屈一指。据《觚賸续编》记载，清代苏州人汪琬与同僚相聚，各人大谈本乡特产，众人问起汪琬，汪琬表示苏州只有两种特产，一为梨园子弟，另一个则是状元，众人张目结舌。据统计，清代苏州府状元数量约占全国五分之一。这样的传统延续至今，今日苏州两院院士数量全国第二，仅次于浙江宁波。

苏州十全街彭氏状元故居

在民风上，苏州也发生过著名的“兴化”事件。清初，汤斌任江苏巡抚，在任期间于苏州整治不良风俗，一些官员间的贿赂以及民间的聚众赌博等都得到有效遏制，其中最著名的则属捣毁上方山五通祠，使得有数百年历史的祭拜五通神的迷信活动在当地消亡，苏州社会风气为之一新。这样的移风易俗足以用“兴化”来形容了。

将一个市县的名称用在另一个市县上，看上去也很合适，这种情况在江苏并不少见，有时候甚至“张冠李戴”后更合适，如启东使用“海门”之名更接近实际自然地理状况；淮阴区的城区并不在“淮阴”，“淮阴”用在清江浦区身上更恰当；而江宁区与长江的关系已远不如当年的江宁府、江宁县，“江宁”也趋向名不副实……不过，地名常常是历史的沉淀，今天的自然环境、区划设置以及城市建设相对过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地名变得与实际不符也是很自然的事。沉淀地名，也是对历史文明的敬畏。黄浪

【江南温故为黄浪先生为紫牛新闻所设专栏】

来源：扬子晚报紫牛新闻微史记

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