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良震

【题记】我的父母亲去逝已经多年了，从那个时候起就断了回家的路，今天是除夕，一大早我站在窗台边眺望遥远的路尽头，脑海里浮现出我小的时候拉着奶奶衣襟，期盼着在远远的路口那端他（她）的闪现，我呼喊着，看他（她）一步步向我走来！

听大人们讲，我五岁的时候身体笨拙，语迟，表达不清楚，为此母亲着急，担心我是个“哈搓搓”（重庆方言蠢笨的意思），每当看到邻居家的孩子活灵活现，再看我目光呆滞、面无表情，她心里难受就沉默不语。

1967年夏日的一天，母亲看我磕磕巴巴说不出个一二，不禁焦急叹息道：“你怎么就不能够聪明点啊！”在一旁长我四岁的大哥幸灾乐祸道：“三儿笨猪”。此时沮丧、憋屈、无助的我一下子被逼急了，就冲母亲喊道“怎么才是聪明？”母亲一下子愣住了，卡顿了好一阵才说：“你看楼上的丁安，他说话眼睛一眨一眨的，一眨一眨就聪明。”

自此以后，我抱定决心并且和他人说话时总是快速地眨动着眼睛，比楼上的丁安眨地还快，以表示我也聪明，可是我依旧支支吾吾，显然眨眼睛并没有让我变得聪明，也没有讨得他人喜欢，最后无可奈何自卑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初秋一个星期天的傍晚，父母劳作一天很是疲惫躺在床上，两个哥哥外出没回家，父亲突然喊我一声“小三，过来拿杯子给爸爸倒杯水”，当时我一个人正在隔壁我的床上玩洋片，一抬头，瞅见水壶边有一个空杯子，迅速倒了一杯热水，端到父亲床头边的木箱上，并说：“水来了”，顺手就拿走了木箱上原有的空杯。

就在父亲看见我取走空杯子的一瞬间，他腾地一下坐了起来，眼睛闪着异常的光亮，大声喊道：“这是交换法，符合加法交换律啊！”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着他一脸激动，满脸笑容，我莫名其妙跟着谄笑，他接着兴奋地大声说：“我的三儿聪明啊！”此时此刻我的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从来都没有人说过我聪明；周围的人都喊我是“笨猪”，平日里木讷孤单的我就没少挨大哥的巴掌，成为他是出气的对象，有时也被他人嫌弃、指责与驱赶，这样就造就了我胆怯退让的性格；而此时此刻父亲如此夸张地表扬我，我激动不已、乐的合不上嘴。

父亲马上追问我，“你把水直接端过来，而不是在我这里取上空杯子后再倒水，你是怎么想的？”我立刻说道：“我看见空杯子先倒好了水端过来，再把你这里空杯子拿走，你一样能喝上水呀”。其实我真实的想法是赶快回到我床上继续玩我的洋片。

父亲饶有兴致地说：“能喝上水，看起来是一样的，但过程不一样，你用上了算术加法交换律，置换法，省去了一个环节，减少了过程，更重要的是你善于观察，灵活变通，自主行事，当机立断，不唯命是从，就这一点极为难得；加法交换律思维方式是小学四年级算数水平，你把这个抽象东西用上了！”

让我懵圈的是这个时候他说的每句话我一句都没听懂，但在他乐不可支的情绪感染下，我也激动坏了，心里涌起一股热浪；能够被平时不拘言笑，沉默寡言、心沉似海的父亲如此这般夸奖，我马上就飘飘然了，难道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作为一个5岁多的孩子，一天到晚只知道跟着长我两岁不嫌弃我的二哥无拘无束的疯跑傻玩，这倒也开心，就是懵懵懂懂一无所知，从1到10我都没数过，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算术呢。此时此刻父亲用新奇的、高深的、遥远的名词还夹持着兴高采烈的表情给我这一通的表扬，仿佛给我的灵魂注入了魔力，让自卑的我一下子抬起了头，有了说话的勇气，心里就一个念头：“我爸都说了我不是笨蛋，我也聪明！”从此以后我不再装模作样眨巴眼睛，既就是呆若木鸡在周围人面前我也充满了自信。说实话当时的我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只有天知道。

只上过两年初小的母亲养育了我们四个孩子（一个姐姐两个哥哥），缺衣少食的年代生活异常艰苦，令她捉襟见肘，她只有没日没夜地拼命地劳作才能保证我有口饭吃；作为基层单位的小组长，有二十号人的事务要她操心，又有许多的无奈令她性情急躁，工作与家庭的繁忙搞的她疲于奔命；看见她难以舒展的眉头，就让我在她面前多多少少有些胆怯、紧张，就不能正常的表达。

而在父亲身边，我就万分地欣喜，身子就紧贴着他，感觉自在且放松，渴望他的鼓励与表扬，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愿意听，爱听，就按他的教导去做；他细雨轻盈、温润如玉、循循善诱，给我自信，给我勇气、给我善良，鼓励我去想像与探索，点燃了我智慧的火种，让我逆天改命。

十七年后，当年那个身体笨拙迟缓木讷的我，在高校大学生运动会上参加了110米高栏短跑比赛并获奖，成绩平了我们这个全国重点医科大学保持了二十二年的校记录，达到国家三级运动员水平；四十七年后，五十二岁的我只身勇敢地跃入杭州西湖2米多深的污水里成功救起溺水祖孙二人，被杭州市政府授予“见义勇为积极分子”称号，并荣获北京市委颁发的“北京榜样”人物荣誉，在上千人的大会上做报告，淡然自若一点都不怯场；又是在五十五年后的今天，作为拥有高级职称的主任医师坦然退休，因为在我几十年的职业生涯里，热衷于科研发明，勇于创新，科研成果创造性的为许多病人解除了痛苦，我以此为傲。

今天是除夕，我唱起歌曲“YOU RAISE ME UP”就想起我父亲，我泪流满面，多么想时光倒流，重新依偎在他的身旁啊！

作者：周良震，四川铜梁人，北京黄枢微创骨伤中医院外科医师；文学爱好者。中西医结合治疗鼻炎专家，尤擅长带状疱疹疼痛的治疗。曾因勇救落水祖孙二人2014年被评为"北京榜样"，朝阳区榜样，朝阳区好人。

编辑：陈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