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识得东风面

王剑冰

王剑冰，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河南省散文学会会长，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

4月18日—22日，蒋子龙、叶延滨、王剑冰、王兆胜、李建军、李银昭、孤岛、葛水平、胡竹峰、杨海蒂等10位中国著名作家走进武汉经开区，赏自然风光，品历史古韵，看发展新篇，书车谷胜景 。5月13日，《人民日报海外版》刊发中国散文学会副会长、河南省散文学会会长王剑冰署名文章《等闲识得东风面》。以下为全文转载。

一

又是一个烂漫的春天，满山遍野的烂漫不只是桃花和樱花，还有各式各样的草，各式各样的叶片。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就如我说不清1800年前，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故事、曾经闪现的人物。但是久远的时间里，那些故事和人物就像这山间的花草，生生灭灭，灿然不息。

给我一把扇子，让我打开一场东风，去看一幕历史大戏。东风，从大江出，伴大江涌。东风是这里永久的话题。谁都不会忘记那场大戏，那就是三国赤壁之战。

船在江面劈波斩浪，我们去看东风下的古战场。如今这里属于武汉经开区地界。与赤壁之战有关的纱帽山、赤矶山、设法山、大军山、小军山都在这一带。

首先看到了纱帽山。纱帽山在大、小军山之间，与设法山形成三角之势，是当时吴国与魏国的陈兵之地。诸葛亮的祭风台，就在此间。周瑜和黄盖诈降曹操也在这里。或可说，这一片区域，是赤壁之战的序曲部分。三国，实在是一个特殊的时代，那么多人物，那么多豪杰，一个个名字，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

来到设法山，一派葱茏的山体，如何看都看不出它竟然与一场烽火相联系，而这里已经成为三国历史文化公园。当地的百姓都会给你讲诸葛亮的故事，譬如“草船借箭”，吴蜀联军与曹操的大军对阵于长江。诸葛孔明向吴军要了20只草船，从曹军那里“借来”10万只响箭。诸葛孔明的神采，飞扬到极点。

当地还流传着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设法山下，孔明散步时，见一农夫扎着草人驱赶飞鸟，他的两个小儿以箭射之玩耍。一个民间的游戏，被孔明记在心上，由此有了草船借箭的神奇。可见，聪明人能借助一孔之明读出大世界。

设法山上，周瑜利用蒋干盗书，智杀蔡瑁和张允，曹操就此失去了两个最懂水战的将领。再往后，诸葛亮在设法山见庞统，由庞统向曹操献“连环计”，将舰船首尾连接，人马于船上如履平地，战船却不能行动自如。

江轮顺水行不远便是纱帽山。纱帽山很有些历史了，古人曾在此依水而居，繁衍生息。这里发现的头骨化石被命名为“汉阳人”。后来还发掘有石斧、石凿、陶纺轮、陶板瓦、铜斧、铜矛等。距纱帽山不远处出土的商代青铜“天兽御尊”，成为湖北省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当然，我们所关注的还是那场大战。看郦道元的《水经注》怎么说：“江水左迳百人山南，右迳赤壁山北，昔周瑜与黄盖诈魏武大军处所也。”相传赤壁之战时，纱帽山处江心，黄盖带十舰百人掩蔽于石矶之中，乘机纵火烧毁了曹军主力，所以纱帽山也叫百人山。从这里隔江望向东南，距赤矶山有3里多宽的江面。

当地的朋友江楚才介绍,南北朝时期的《荆州记》记载：“蒲圻县沿江一百里，南岸名赤壁，周瑜、黄盖于此乘大舰上破魏武兵于乌林。乌林、赤壁，其东西一百六十里。”由此推测，赤壁就是乌林下游的赤矶山。

江轮在江心陡转，掉头往赤矶山驶去。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片山体被剥蚀了不少，但是那片赭红仍然一目了然。想当年，一定是很高很大的一片赤岩。江楚才说，这一带的江岸多是这样的赤壁。打仗的地方，包括江段很大一部分区域。也就是说，很难确定当时的赤壁之战发生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只有如此宽阔的江面，才能排得开战舰。

周围最大的山便是大军山，大军山斜向里与低矮的槐山把江锁住。江水逐渐收束变窄，水深流急，船到这里都变得小心翼翼。岸边多是硬硬的壁立着的泥土。那些泥土不断地被江浪啃下一块，连同上面长长的绿草，落入水中，瞬时不见踪影。

二

事实上，这里的山都不大。山不需要大，只要够用。在这江边上，每一个突兀之处，都有用武之地。

山不灭，水长流，而一个个人物早已不见踪影。这就是历史，这就是现实。在这里，真的想来一声喊：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周瑜打黄盖的事件，还有蒋干盗书都发生在哪里？一直是个模糊的概念，现在似乎有些明朗了。尽管可能是文学故事，但让故事变得具体，并由此认领一个方位，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快乐。

“对酒当歌”的曹操，与赤壁之战的曹操似乎不是一个人物。这样看来，曹操还是写诗好，写诗的曹操起码没有那么多的杀气和怨气，面对大江，说不定还会有一首歌诗出来。虽然曹操是魏晋文学的领军人物，但如果不陷于打打杀杀，他的成就会更高。

我们喜欢曹操文字中的宏阔，只是长江不是他的诗，大海才是。长江是周瑜和孔明的诗，当然，也是罗贯中的诗。

《三国演义》中，赤壁之战是诗眼，最出彩，诸葛孔明和周瑜合作了一场大戏。公瑾当年，小乔初嫁，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多么气派。如今，位于经开区汤湖公园湖畔的汤湖戏院里，湖北评书还在讲说着《诸葛亮借东风》。“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大军山建起祭风台。诸葛亮的职业生涯中，这一招最绝，还有一招是空城计。诸葛孔明一步步离开大地，他轻摇羽扇，胡须微颤。他清楚地知道，一场东风正等着他。

除了两位，鲁肃、黄盖、庞统、蒋干，每个人都是主角，都是出色的表演者。风与火，水与船，还有处于经开区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山头，也都是出色的伴演者。只有曹操，成了傻傻的小丑。

一条河流流了千万年，飘飞的烟云，茫茫的江浪，此时显得抽象。就像历史老人猛然挥动画笔，画布上一片浑黄。

三

雾气很重，鸟儿也多，叫不上什么鸟，一群群的，似一朵朵卷起的浪花。江水依然，船只依然，风光依然，三国远去了，曹操远去了，孔明、周瑜、小乔也远去了。

很想知道那个初嫁的小乔，当时是怎样的心绪。丈夫领军出征，一场大战在即，她的内心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作为一个女子，她只想回到日常，回到柴米油盐、风花雪月。但是，男人的世界，风火雷电，由不得她。那就来一曲箫音吧，不弄风云，只管风月。即便迅疾地没入历史烟云，唯留一个恒久花颜。

深色是植被最丰厚之地。这里再不需要烟火，而需要东风。或是一种巧合吧，这里最大的亮点，就是以“东风”命名的产业，当地人把汽车城称作“车谷”。走进一座座敞亮的车间，新车长长的流水线，让你想到涌动的江水。时空转换，江水的意义不同，东风的意义也不一样。今天的东风，坚定与沉稳，同座座青山融在一起，造就了生机勃勃的新区。

一方水土一方人，一方热土一方魂。谁都没有想到，曾经的三国古战场，“东风”会成为这里的永久动力、永久风景。他们的口号就是：“借东风，定军山，二次创业，再出发。”满满的情怀，东风鼓荡的情怀。

香樟、早樱、玉兰、女贞子，在这个水气蒸腾的经开区散发着芳香，高大的落羽杉排成了军阵。

站在大军山上看去，东风携着江水，怒涛翻卷，穿云破壁。没有谁能阻挡住豪放的气势，那气势飞扬直上，砰然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