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我回老家给姐姐拜年。

城里离老家直线距离三十里，当中隔着一条宽阔的汉水，以前，进城可真不容易，因为要凭两只脚，沿着土大路走20里到东津渡口，坐船过河，上岸后再走七八里路才能看到老城门。在城里办完事已是太阳西斜，得赶紧返回，离村子还很远星星已经闪亮登场，夜露打湿了衣衫。但这是一条古道，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晋代史学家习凿齿《襄阳耆旧记》记载：“楚有二津，谓从襄阳渡沔，自南阳界，出方城关是也，通周、郑、晋、卫之道；其东，则从汉津渡江夏，出平皋关是也，通陈、蔡、齐、宋之道。”我们所走的土路就是这条通往东方的古道，东津渡口就是古道上的一个节点，而我老家的村庄就在古道上。

古道上走过一代代的祖先，走过商旅的车马，也走过历代战争风云的战车人马，走过日寇和抗日的部队。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古道上仍然走着进城的人。后来修了公路，由于宽阔的汉水阻隔，公路绕了一个大圈：从樊城沿汉水北岸绕到张湾，在唐白河乘汽车轮渡绕到汉水东岸，向南行驶到东津，再转折往东，经大埠街到峪山、黄龙和方集等更远的乡镇——那里已经是大洪山区了。有了公路，人们进城就到大埠街去坐中巴，不再在古道上披星戴月地走一整天；但路程增加了一倍多，变成了70里。进城办事购物，紧巴巴也得一天时间。于是，古道渐渐荒废，走不通了。

而我这一次回乡下拜年。往返都不到一小时，因为汉水上架了大桥，宽阔的大道从城里通过来，城市公交已经通到了遥远的黄龙镇、方家集，我们村就是途中的一个站点。巨龙般的大桥正是原来的东津渡口处，桥上车流滚滚，旧公路被取代，而新修大道的路线大体上正是荒废已久的千年古道，古道以现代化的面貌焕发了青春。

大桥取名东津大桥，而大道就叫东津大道。东津大道双向六车道。我们乘坐的公路从大桥下来，这一带本来是我熟悉的乡村，但现在却是华侨城奇幻度假区。集主题公园、酒店餐饮、娱乐休闲于一体。建成三年来，成为全新一代城市旅游度假目的地，吸引了大量游客。每逢节假日，人山人海，不仅本地人，也吸引了周边地区的大量游客。跨年夜和元旦春节小长假，来自全国各地的朋友，在漫天绚丽的烟花中迎接2023年的到来。

眼前的繁华景象勾起了我的记忆。当年我从古道一路走到中学去读书，这里是田野、山冈和村庄，原野上稻浪金黄，池塘里的鱼儿成群，农民们在田间忙碌，鸡鸣犬吠，呈现一派古朴的农耕景象。而今，当公交车驶过的时候，眼前却是具有深厚童话色彩和奇幻形式的建筑景观，完全找不到印象中的痕迹了。

公交车在大道上飞驰，一眨眼就到了曹庙村,前面就是我的村庄。记得当年有一回进城归来，走到这里天就黑了，虽然前面不远就是我们村庄，但是又累又饿，实在迈不动腿，只得到村里一个远房哥哥家求食，嫂子给我摊了两个煎饼，狼吞虎咽吃了，才有力气摸黑走剩下的野路。那印象终生难忘。但是眼前看到的却不是当年的村庄，而是一大片高耸的现代建筑群，这是近年新建的襄阳技师学院。高大气派的教学楼、实训楼和图书馆、学生公寓等充满现代气息的建筑引人赞叹。这所学校是目前湖北省规模最大的技工院校，全国首批高技能人才培养示范基地，还被确定为中央电视台《中国大能手》实训竞赛基地……

透过车窗扭头北望，不远处，一座庞然大物横空出世，气势恢宏，一条条高架铁路线如飞龙一般向外延伸，这就是襄阳东站。它是国家“八纵八横”高速铁路网的重要枢纽节点，衔接武（汉）西（安）高速铁路、郑渝高速铁路、襄（阳）常（德）高速铁路三条高铁，也是全国地级市中一次建成规模最大的高铁客运站，已经成为襄阳市的地标性建筑之一。是的，那里就是我小时候放牛的地方，我和伙伴们曾在那里追野兔，在水渠里摸鱼，而第一次到那里是我五岁的时候，姐姐割草时带我去的。那里曾是一片充满童年乐趣、鸟飞虫鸣的广袤原野啊！

一眨眼就到了姐姐的村庄。走下公交车，回头望去，技师学院和高客站仿佛近在眼前，附近一带，许多楼群拔地而起，形成了新的天际线。

大道就在村后通过，再往前数公里就接上了绕城高速；从绕城高速可以通往北京、武汉和全国各地。而姐姐的村庄依然保持着原来的格局，不同的只是原来的老式房屋变成了一座座农家小楼，村里的路也变成了水泥路，又平坦又干净；而前几年村里还是弯弯曲曲的土路，雨雪天泥泞不堪，十分难行。我到的时候，姐姐正在门前晒太阳，场子上停着外甥的轿车。姐弟相见，分外亲热，有说不完的话，自然聊起了村里的变迁。姐姐说，现在村里人都有钱了，主要收入来源不再是种田，而是在高客站和附近的企业打工。不用到外地的大城市，在自家门口就可以稳稳地就业；有能力的还自己办起了各种小微企业，比如物流、仓储或运输。妇女们也有一份工作，比如在车站做保洁，维护大道的绿化和环卫……

姐姐说，这都是新修的大道带来的。大道好啊！

（作者：席星荃）

【编辑：王戎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