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黄河记者:刘瑞祥
今年,中秋节和国庆节撞在了一起,上班族返乡又多了一重理由。走在十几年前建成的,粗糙、狭窄、局部开裂而又被大车碾成粉末的村道上,我看到了左停右靠、摆出各种奇怪姿势的汽车。它们悬挂着各地的牌照,像一头头疲倦却倔强的老牛,让原本冷清的村落热闹了起来。
我的家乡位于鲁中山区沂源县的东南部,它由一个不大不小的盆地和几片不规则的丘陵组成。在这里,吃羊肉是八月十五的习俗,其实不仅仅是中秋节,升学、结婚等喜宴上羊肉都是必不可少的。吃羊肉有很多好处,村里人不懂这些,只知道儿子、女儿回来有必要准备上满满一大锅,如果孙子、孙女也回来,水果、零食、玩具等也要准备好,这不算难为人,他们自有“招数”。
我们这里的羊肉有一绝:瘦的不柴,肥的不腻。上了年纪的能咬得烂,年轻人吃得有滋味。村里有不少羊肉馆,卖的大锅全羊都不难吃,因为紧挨着省道,所以开车路过的都愿意买些尝尝。尤其到了中秋,每家店前都围满了人,像是有啥大事发生。
应该说,在我们这里,中秋吃羊肉确实算是大事了。
回到家的那个下午,爷爷便喊我去吃羊肉。每年这时候,村里人一般会随“羊肉份子”,这比从羊肉馆里买要实惠些,味道上也更加淳朴。所谓“羊肉份子”,就是谁家要杀羊了,先放出风去。左邻右舍听到消息后,跟主家说好,我要几斤,他要几斤。然后随完份子的一伙人,甲搭锅、乙劈柴、丙切肉,大铁锅闷上盖子煮一中午。这个过程中,总会有人等不及,反复揭开盖子,撇着油脂。直到看羊肉在清汤中翻滚,涌起的香味飘去一里地,主家大喊一声“行了!”
伙计们有的提桶,有的拿盆,有的端碗,把锅包围起来。即使你来晚了也不打紧,因为一整只羊都炖在了锅里,不管要多要少,羊肉、羊肠、羊肝、羊血都是混合搭配,谁也不能吃亏。
爷爷每年都随“羊肉份子”,满满一大锅放在桌子正中间,这是主菜,旁边还有一些点缀的青菜,一家人坐在天井里,爷爷很高兴。月饼放到最后,每人一两个,有的吃不下,爷爷说吃一口也行,吃一口也算过节了。每年月饼剩下不少,羊肉倒是连汤也剩不下。
招待同学、朋友,吃羊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帅帅今年研究生毕业后在北京取得了一份体面的工作,中秋回来,我邀请他一起喝酒吃羊肉。给他发了微信,他很快回复,说正在亲戚家串门,恰巧吃得也是羊肉,羊肉就不吃了,忙完可以过去坐坐。
半个小时后,他出现在了我的对面。我问他为什么没带女朋友回来?他说,怕麻烦,怕催婚。我说,一样。催婚确实可怕,我们几乎总能听到同村“张王李赵”早早在县城结婚生子并生活幸福的故事,而这些被父母拿来当做“催婚”的正面例子。其实也不怪他们着急,实在是农村未婚的大龄男青年太多了,他们又对我们实在没自信。我们一边苦笑,一边打着饱嗝,胃里的羊肉还没有消化,说明我们离家未远。
借着月光,我和帅帅走了很远。夜晚的村庄格外寂静,我们和风一样在黑暗里飘来飘去。
我说下次回来就得春节了吧?他说,应该是。
到时候,带女朋友回来吗?他说,再说吧。
离村的那天,我给帅帅发了条微信,过年见;我给爷爷打了个电话,下周不忙的话,我再回来。
回到城市后,忙碌的生活重新支配起全身的细胞,每每回忆起故乡,那一碗羊肉总能勾起无限的遐想,这是对大脑和味蕾的双重考验。我跑遍了全城,也难以寻到那种味道,后来我明白了那就是所谓的“根”,我们都是故乡土壤里生长出来的“苗”。
附赠小诗一首:
中秋,月下和故乡
月光在树林里跳舞,风迎面坠落
年轻的故事在古老的石崖上重现
每一个想象,从山坳里出走
山路崎岖,平原延伸至顶峰
成熟的季节被涂抹成黄色
游子在太阳下挺拔,响起几声撞击
离别和归来,是两个序章
故乡在悠荡,思念在路上
编辑: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