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东

图 | 视觉中国

去石门村茶园的路上，遇见一片水塘。乡野人家的寻常景物，却让我们惊出了声。

一池清波，犹如茶山向客人递上的一杯清茶。稍稍吸气就能感到，那水是香的。那重重叠叠的茶山，就像被那池水揽在怀里。正是夕阳西下时，红的黄的云霞也被拥入池中，与水里的层层茶山一起荡漾，一起沉浸。风稍稍紧些，那霞彩便从水底摇晃着漫向岸边。正好，岸边有木质的亲水步道，你只要稍稍弯腰伸手，也许就能牵一缕霞彩上岸。不过，那么美的水中霞彩，还是不要打扰为好。岸边有亭、有桌、有椅，坐下来泡杯茶，静静看着，岂不更好？

这是在太华镇石门村，村庄的后面是大片茶山。那茶叫做“石门青”，叠印在我脑海里的意象是山的湛明、水的湛蓝与无边的春色。

太华古镇为苏浙皖三省交界处，石门山区泉眼众多，小溪涓涓细流，大旱不涸，淙淙泉水从唐代一路奔流而来，如今的石门村更以盈盈翠色荡漾世间。宜南山区的二月天，白雪还盖在晨间的山头，这片茶园依然荡漾经冬不褪的绿意，而且，枝枝叶叶已悄悄地开始抖擞精神。沿着逶逦的山路走入茶园，但觉满目翠色、满怀清气，不只是青青茶叶的原香，还有从泥土里冒出的温馨气息，从不远处的森林里飘出的芬芳气息。

当地人告诉我们，石门村多林木，茶叶隐约透出一丝松香的清气。这样的茶青做白茶最好，能让青山绿水的原韵，尽量多地存留叶间，回旋舌尖。一年年，一代代，石门人喝着这样的绿茶，喝得心明眼亮，身轻步健。

入屋品茶，少不了“石门青”。热水入杯，一团蜷曲的茶叶在杯里慢慢地舒展，一缕绿意如淡雾般散开，继而弥漫成一杯春水。未入口，便让人的眼睛先爽悦起来。

举杯欲饮，两位女生欢叫着从门外跑进来，双手各捧一堆莹白，放在茶几上才看清，是雪。

石门村的二月雪，就这样进入我们的茶室。一屋人都被感动了。有人过去，把它们从茶几捧到茶盘上。就这样，让两大捧春雪，伴着一壶茶，伴着一群随意散落的茶杯，当然，还有几位来自远方的茶客。

这个时节，这片山区的水，与雪难解难分。雪在夜间覆盖山头，吸纳了山野的清芬，随后融化成水，渗入泉源，也沁入茶园。用来煮茶的泉水，点点滴滴都有雪的滑润。茶盘上的两大捧雪，此刻在热气中慢慢消融，而我，总觉得它沁出的洁白与清澈，正流向我们的心田。

喝过“石门青”，再泡“秋桂红”。那是工夫红茶，采细秀鲜嫩的单芽或一芽一叶，经萎凋、揉捻、发酵、干燥而成。果然好茶叶，条索紧细，略带弯钩，密披的绒毛呈金黄色，完完整整，生动如初。泡开来，茶汤红艳，金圈流转。从“石门青”的一江春水，到“秋桂红”的满湖秋色，红绿相映，春秋交响，石门村的茶叶画意绵绵，诗魂缕缕。茶盘上的春雪，与我们一起沉醉，一起在茶的浓香里静静融化。茶盘上的两捧雪化尽了，我们的杯子也不再续茶了。

太华山里的夜，带着几分冻人的寒意。茶园的主人说，看这天气，明早山头还会有雪。真舍不得今晚离开，好想在这里住下来，去探访明早的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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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扬子晚报

编辑：秦小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