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龙霞
夜晚,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过后,小区停电了,周围一片漆黑。
借助手机的光亮,我在家翻箱倒柜地寻找蜡烛。突然,几盏满是油垢的煤油灯出现在我眼前。我的视觉渐渐模糊,朦胧中,一盏煤油灯在微风中,灯晃影动……
寂静的夜,苍穹繁星点点。小木屋里,一盏精致的煤油灯,透过纸糊的木窗,摇曳着微弱的光。
那时候住在牛路口,乡亲们使用的都是煤油灯。
我家的煤油灯是自制的,墨水瓶做灯身,一截簿铁皮卷成圆柱形做成灯管,把棉花搓成绳子的形状做成捻子(灯蕊),穿过灯管,灯管穿过墨水瓶盖,直接住进瓶身里,再往灯身里添上煤油,点燃捻子,一个精致的煤油灯就可以发光发热了。
父亲在每间屋子的板壁上,都钉上一个巴掌大的木板作为灯台放置煤油灯。每天晚上,煤油灯伴随母亲的时间是最长的。晚饭过后,母亲一手拿着灯,一手护着灯光,人到哪,灯到哪,灶间、堂前、猪栏、鸡窝,出出进进,直到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然后拉上窗户,栓好门,把煤油灯放到桌子上,拿出针线为我们纳鞋底缝补衣服。母亲纤弱的身体,被昏暗的灯光拉得很长很长。
那个年代,小人书是我们的挚爱,在如豆的灯光下,如饥似渴的畅游在小人国里。看着看着便离油灯越来越近,前额的头发碰到煤油灯的火焰,“嗤”一下子就烧掉了,留下一股难闻的糊味。眼睛额头也会熏得漆黑,用手一揉,便成了花猫,惹得家人大笑。当清风透过门缝,灯火会不停地晃动,我就用废纸卷成一个圆筒,套在火的周围,纸罩终究是不可靠,一不小心,就会烧得精光。
不知什么时候,村里有了两盏特别的油灯,那是家庭条件稍微好一点的人家买的,玻璃的瓶子,玻璃的罩子,晶莹剔透。最好看的是灯的造型,像一个戴着高高的玻璃帽穿着长裙的美少女。听大人们说,这叫美孚灯,是在供销社买的,村里哪家接媳妇办喜事,都会借用这两盏煤油灯,放在堂屋的“神坎儿”上。到了晚上,点上火,嘿,美孚灯的光亮,闪闪的,满屋生辉。屋内一片哗然,大人们都在夸这灯好,抗风能力比煤油灯强多了,稍微点风吹过,那火头,纹丝不动,而且只要拧一下侧面的旋扭,就可以调节火的大小。“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人们坐在明亮的灯光下,围着温暖的火坑,聊着家长里短油盐酱醋,那和谐、温馨的场面是多么令人难忘。
时代在进步,煤油灯也在不断进化。马灯像奢侈品一样被父亲带回了家。全家人像看稀奇一样地围着灯,父亲骄傲地给我们介绍:这叫马灯,有玻璃罩,在室外用也不怕风,灯光大小可调节,最底部是小油箱,最重要的是有提手,可以随手挂在某个地方从高处照亮,使用很方便。自从有了马灯,父亲夜晚喂猪、串门、看庄稼都提着它。
那时候没有电视,报纸,除了看小人书外,村里的电影成为我们最盼望的事情。当最后一抹晚霞渐渐淡去,夜幕降临,父亲便会提着那盏骄傲的马灯,带着我们去看电影。当“闪闪的红星”回荡在深幽幽的夜空时,父亲点燃马灯,牵着我,领着打着火把的人,在欢乐中各自回家。此时的马灯,就像是湛蓝夜空中的月亮,在曲径通幽的小路上亮着。
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我们村也通了电,家家户户用上了电灯,结束了祖祖辈辈点煤油的时代,煤油灯逐渐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
电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满屋子闪亮的光芒,布满灰尘油垢的煤油灯在明亮耀眼的灯光下,带着温情,带着光明,带着暖意,在夜深人静的夜晚,亮在我美好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