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新科进士在金榜题名后有一系列的活动要参加,可谓累并快乐着。让我们读唐诗,还原这些千余年前的场景。
首先是谢师恩,即向座主(主考官)致谢。进士考试中的诗、赋、时务策等,都是作文类的主观题,主考官的审美趣味和公正评价直接决定考生的命运,中第考生对座主自然十分感激。
816年中进士的周匡物,在《及第后谢座主》中,引用春秋时期勇士豫让“漆身吞炭”的典故,将感恩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一纵东越入西秦,十度闻莺不见春。试向昆山投瓦砾,便容灵沼濯埃尘。悲欢暗负风云力,感激潜生草木身。中夜自将形影语,古来吞炭是何人。”另一位考生曹松在唐昭宗时中第,“同榜五人,年皆七十余,时号五老榜”,古稀之年还有这样的机会,他认为要归功于座主:“得召丘墙泪却频,若无公道也无因。”
然后是过堂。众进士在座主的带领下,到中书省拜见宰相,有“为国献才”之意。唐末考生韩偓在《及第过堂日作》诗中,描述了他参加的一次过堂仪式:大清早,天上的星星还没有隐去,他就和同年们在宫门外集齐等候。等到宫殿和楼台逐渐镀上晓日的光辉,他们鱼贯走向中书省。一路上,官员肃立在道路两旁,敛容看着他们走过。那一刻的荣光到了极点,作者感觉自己仿佛“凡骨升仙籍”。
谢师恩和过堂之后,是一系列的宴游、题名活动。据《唐摭言》,进士参加的大小宴会有杏园宴、关宴、大相识宴、次相识宴、小相识宴、闻喜宴、樱桃宴、牡丹宴、看佛牙宴等。其中以杏园宴、关宴最为重要。
杏园宴在长安曲江池西南的杏园举行。831年,李远与新及第的进士一起赴杏园宴,写下了《陪新及第赴同年会》:“曾攀芳桂英,处处共君行。今日杏园宴,当时天乐声。柳浓堪系马,花上未藏莺。满座皆仙侣,同年别有情。”晚唐诗人皮日休在寒食这一天,作为新科进士也参加了杏园宴,在《登第后寒食杏园有宴因寄录事宋垂文同年》中,他写道:“雨洗清明万象鲜,满城车马簇红筵。”可见杏园宴的热闹。
雁塔题名,是在长安慈恩寺塔(雁塔)上,题写进士的名姓,在杏园宴之后进行。郑谷在一首祝贺友人骆用锡及第的诗中感叹道:“苦辛垂二纪,擢第却沾裳。春榜到春晚,一家荣一乡。题名登塔喜,醵宴为花忙。好是东归日,高槐蕊半黄。”
接着,进士们还要参加吏部的“关试”,合格后才可以授予官职。关试之后要举行关宴,在长安城南的曲江亭举行,因此又称曲江宴、曲江大会,又由于很快就要各奔东西,也称离宴。
曲江宴场面盛大:“曲江之宴,行市罗列,长安几于半空。”参加曲江宴,是值得铭记的事情,很多新科进士都会在诗中记录这份荣光。796年春天,孟郊和同年约30人,参加了曲江宴,宴会上“高歌摇春风,醉舞摧花枝”“乐声韵参差”,歌、舞、音乐动人。在这种类似全民狂欢的宴会上,作为主角的进士,很少有能保持清醒而不陶醉的,孟郊不觉也豪气干云:“永与沙泥别,各整云汉仪。”
众多的宴游活动结束之后,就是衣锦还乡了。800年春,29岁的白居易初次参加进士考试就一举中第,在同年中年纪最轻。在长安流连了一段时间后,白居易要返回家乡和家人分享喜悦了:“擢第未为贵,贺亲方始荣。”返乡时,六七名同年送他出长安城。当车夫举起马鞭,丝管奏出了离别的音乐,白居易笑着向他们挥手道别。为这一场分别,白居易写了《及第后归觐留别诸同年》,末两联是:“得意减别恨,半酣轻远程。翩翩马蹄疾,春日归乡情。”春日、得意、马蹄疾,这几个关键词,是不是让人想起孟郊那句著名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呢?看来,中第后的喜悦是相通的。
唐代进士科举考试竞争极为激烈,每年考中的不过二三十人,所以对考生来说,落第是大概率事件。《全唐诗》中有大量的“送某某下第”“送某某落第”类作品,描写的就是这些暂时的离别。送别诗固然充满了离愁别绪,但勉励的句子也比比皆是,如《送章彝下第》:“三十名未立,君还惜寸阴。”《送槐广落第归扬州》:“还期应不远,寒露湿芜城。”
这些一时失意者,考试后要做的就是整理心情,收拾行囊,返回家乡。但他们不会轻言放弃,短暂辞别后,大多数人都会重整旗鼓,再战长安。
(纪习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