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4月，青藏铁路卫生保障措施评审会召开。

医务工作者向建设者开展健康教育

急性高原病人在高压氧舱接受治疗

建设青藏铁路，是党中央进入新世纪作出的一项重大决策，是我国西部大开发的标志性工程。青藏铁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线路最长的高原冻土铁路。修建这样的铁路，不仅需要雄厚的经济实力和强大的科技实力作基础，同时需要强大的精神支柱作支撑。这就是“挑战极限，勇创一流”的青藏铁路精神。

“挑战极限”，概括了广大青藏铁路建设者在“生命禁区”，以不畏艰险的英雄气概和求真务实的科学态度，挑战生理心理极限，攻克“多年冻土、高寒缺氧、生态脆弱”三大世界性工程难题的卓越表现；“勇创一流”概括了广大建设者以敢于超越前人的大智大勇，建设世界一流高原冻土铁路，拼搏奋斗，开拓创新，攀登不止的崇高精神。15万建设大军在青藏铁路的伟大实践，催生出的青藏铁路精神，成为建设者和青藏两省区人民共同创造的精神财富。

笔者作为原铁道部医政管理人员，有幸从2001年2月青藏铁路工程立项开始，参与了高原铁路建设、运营卫生保障各项政策的研究、制定和实施，是亲历者和见证人。20年的时间里，进出青藏高原近百次，每次天路之行都感受到高原的高寒缺氧、复杂险峻、粗犷博大……笔者仅从医政管理角度简述几段亲身的经历，以展现在波澜壮阔的高原铁路建设中，铁路卫生系统践行青藏铁路精神，创造了世界高原医学奇迹。

建立卫生保障体系

2001年2月，中央决定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立项建设，它将从根本上改善青藏高原落后的交通状况，推动青藏两省区的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百年宏愿将成为现实。但是，在修筑青藏铁路一期工程西宁至格尔木段建设中，铁道兵于1959年、1963年、1974年三进青海。6万多铁道兵指战员和数万筑路员工，艰苦努力，英勇奋战，先后有100多人牺牲，600多人负伤。1984年5月，青藏铁路西宁至格尔木段正式通车。把“天路”修上了“世界屋脊”，把钢铁巨龙牵到了横空出世的昆仑山脚下。由于西藏特殊的地理自然环境和高原、冻土等筑路技术问题尚待解决，青藏铁路二期工程格尔木至拉萨段停建。一期工程建成通车是6万多铁道兵指战员和数万筑路工人艰苦奋战的战果，在二期工程建设前，卫生保障工作纳入了原铁道部的重要议题。时任铁道部副部长孙永福在筹备青藏铁路建设前期工作会议上指出：不能再以建设者的生命和健康为代价建设青藏铁路，必须“把建设者的生命安全放到首位”、坚持“以人为本”的宗旨。会议决定：由铁道部劳卫司全面负责，3个月内拿出卫生保障工作具体方案。

随即劳卫司抽调人员组成了健康咨询小组，相继走访了卫生部、解放军原总后勤部、中国科学院、军事科学院等相关高原医学研究单位。3月初，咨询小组到青藏高原开始实地考察。在一次调研青藏铁路沿线卫生资源时，笔者乘坐的越野车在那曲地区发生了严重车祸，车内人员不同程度受伤，笔者也锁骨骨折。当时附近没有医疗机构，我们一行受伤数人忍着剧烈伤痛，于7个多小时后才转运到西藏军区总医院进行救治。这次交通意外，让笔者亲身感受到了什么是高原反应、什么是卫生资源匮乏，同时更坚定了笔者要搞好高原铁路卫生保障体系的信念和决心。

那时，高原铁路卫生保障体系建设在国内外均是一片空白，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更没有成熟的案例可以参考，我们只能一次次深入高原、牧区、医疗机构……大家克服了高原反应带来身体上的极度不适和高原工作的艰苦，经过多次细致地考察调研、反复地推敲论证、实际工作中不断探索实践创新，在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仅用1个多月的时间就初步形成了青藏铁路建设卫生保障工作的总体思路。4月初，一份翔实的“调研报告”和“青藏铁路卫生保障措施（稿）”上报铁道部领导，得到肯定和表扬。

4月中旬，铁道部、卫生部共同组织召开评审“青藏铁路卫生保障措施”专家会议，由孙永福副部长和卫生部副部长殷大奎亲自主持。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首次由政府两个部的主管副部长，为研究解决国家重大工程建设中卫生保障工作的问题而举办的会议。笔者在会议上以多媒体的形式汇报了文件出台的背景情况。

这次评审会主要取得了三项成果：一是总结了既往高原工程建设中医疗卫生工作的经验和教训，认真、系统、深入地研究了青藏铁路建设卫生工作面临的形势和任务；二是统一了思想，提高了认识，进一步完善了保障措施；三是形成了两个指导性文件。会后下发的《青藏铁路卫生保障若干规定》和《青藏铁路卫生保障措施》两个文件，确定了青藏铁路建设期间卫生保障的基本原则，提出了防控急性高原病具体方案，这些举措对初上高原建设者战胜高原恐惧心理，坚定克服困难信心起到关键性的作用。两个文件的制定实施有着长远的指导意义。

但意外情况还是没能避免地发生了。6月3日17时，我收到铁道部第一勘察设计院传真报告：兰州分院第三勘测设计队，在安多无人区地段勘探时，该队一位年轻的工程师因患急性高原病，于6月2日凌晨在送往格尔木救治途中不幸去世。震惊痛心之余，我详细询问了有关情况，立即写了工作简报。4日上午，孙副部长在办公室召集相关部门领导召开了紧急会议，通报了发生病亡的情况。强调要深刻认识到，青藏铁路开工在即，大规模施工队伍即将进入高原，高原恶劣的自然环境给施工队伍和工程建设带来的影响不容忽视，要高度重视卫生保障工作的重要性和紧迫性，卫生保障一定要纳入招投标内容，不达标有否决权。

此事引起青藏铁路建设总指挥部（以下简称总指）极为重视，为认真贯彻铁道部领导的指示精神，同时向部劳卫司发出支援请求，随后笔者被派往总指，总体负责青藏铁路卫生保障工作。病亡事件的发生敲响了警钟，面对生命健康不允许犯任何错误，高原卫生保障工作必须常抓不懈。

6月30日，孙副部长在开工后的第一次指挥长会议上指出：面对严酷的自然环境，参建人员能否上得去、站得稳、干得好，保证身体健康，保证工程顺利进行，是工程建设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首要问题。“上得去、站得稳、干得好”对我们卫生队伍来讲，不仅是口号和目标，更重要的是落实在行动上。

建设初期，从昆仑山到雁石坪海拔超过4500米的建设标段上，各参建单位每天都有高原病下送人员的报告，病员不断增多，医疗资源相应告急，高原病的阴影总在笔者脑中徘徊，也体会到如履薄冰的感觉和身担重任的压力。面对困难我们没有退路可走，更无捷径可行，只能迎难而上。在世界上尚无高原铁路卫生保障工作经验可以借鉴的情况下，我们就同当地专家、医务人员一起认真分析发病原因和数据，反复摸索论证，终于得出结论：高原建设者出现的症状是人体对高原环境的生理反应，绝大多数人很快能够建立起代偿机制，人对高原环境是可以适应的。但这种适应是有限度和条件的，当超过一定的限度时，可发展为病理过程，甚至罹患高原病。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绝大多数地区为生理完全代偿带，只要认识并遵循规律，消除不利因素的影响，坚决执行两个文件的措施要求，完全可以适应并能长期居留、从事正常的生活和劳动。这一理论在后来的实践中证明是完全科学和正确的。由于我们坚定信念，认真应对，开工后没有再发生高原病病亡事件，终于取得了开局之年的首战告捷。

战胜慢性高原病

2003年，青藏铁路建设全线铺开，总指在沿线构建了完善的救治体系，设立了一、二、三级医疗机构；其中一级医疗机构115个，二级医疗机构23个，三级医疗机构6个。医疗服务半径距离约10公里，保证患病人员在1小时内得到初级救治。全线医疗设备总台件（500元以上）达4136台，总价值15067.60万元。这一年全线共有医务人员680人，其中高级职称47人，中级职称283人，初级职称350人，医务人员与上场人员之比达1.88%。设置病床426张，建制氧站17个，高压氧舱26台。这一年高压氧开舱治疗978次，治疗保健总人数达2983人次，特别是在救治和预防高原肺水肿、脑水肿病人方面发挥了较好的作用。新上场施工单位中铁十三局、十五局、十七局、十八局、十九局医疗设备、技术力量配备均达到三级医疗水平。

全线职工、劳务工均实行免费就医，劳保用品及时发放。对职（民）工进行了工前、工中和工后体检。严把准入关，防止体检不合格人员上山。坚持工地现场巡诊和夜间查铺制度，发现病人及时治疗，职工健康得到了有效保障。

随着工程的进展和进驻高原时间的延长，特别是施工队伍在唐古拉山两侧海拔4500米至5000米地段全面铺开以后，低氧环境造成对人体伤害的比例也在增大，个别施工单位为了赶工程进度，超工时、超劳动强度现象时有发生。几个工程局的员工体检报告的分析结果显示，较长时期在高海拔地区工作和频率较多往返高、低海拔的人员，机体的重要脏器如心、肝、肾、脑等均产生不同程度的变化。这种变化随着在高海拔低氧环境下工作时间延长，往返高、低海拔的频率增加愈加明显。情况表明，高原病防治管理需要进行必要的调整，如不进行正确的指导，将会给建设者身体带来不可逆的损伤。高原环境对建设者健康可能造成伤害的问题受到中央和铁道部领导的关注和重视并作出重要批示，具体工作由我们落实。部领导向笔者交代任务时讲，要切实保证好建设者的健康，要对历史负责，不要给企业和职工留下后遗症。

2004年1月，铁道部在南京高原病康复院召开会议，研究面对慢性高原病带来的挑战。卫生部医政司、总指和部分工地医院院长参加。会议起草了青藏铁路建设慢性高原病管理办法（初稿）。3月31日，在北京召开的防治慢性高原病研讨会上，与会专家们对该办法中坚持高原病防治“预防为主”的原则给予积极的评价，提出高原建设者虽未发生职业性高原病，但在高原工作一段时间或有其他不适宜高原工作体征的健康人群，都要坚决进行低转或轮换，这是杜绝慢性高原病最积极的举措。

11月，铁道部、卫生部联合下发了《青藏铁路建设期间防治高原病管理办法》。为了使文件更有操作性，总指制定了《青藏铁路建设人员轮换实施办法》，严格控制职工劳动工时和劳动强度，认真做好工前、工中、工后体检工作。

实践证明，通过对参建人员进行积极的职业安全卫生学干预以及对建设单位和施工单位职业高原病依法管理，做到了减少或避免高原职业危害因素影响，解决了面临慢性高原病防治中出现的新问题，避免了慢性高原病的发生，从而维护了企业和职工的根本利益。

召开国际高原医学大会

2004年还有一件有关高原医学的大事。当年8月，第六届国际高原医学大会在西宁和拉萨召开。国际高原医学会各届主席，以及来自美国、日本、法国、加拿大、秘鲁等23个国家的160位知名高原医学专家参加了会议。

特别要介绍的是，会议期间，与会人员到地处海拔4500米的中铁十三局工地医院参观的盛况。大家兴致勃勃地观看了青藏铁路建设的展板和高压氧舱、彩色多普勒、生化分析仪等医院设备。印度医生帕沙说：“在海拔这么高的地方，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真了不起。”日本登山协会会长小林俊夫说：“青藏铁路是个大工程，医疗卫生做得这么好，我很吃惊。”乌克兰的一位高原病专家表示，青藏铁路医疗保障工作对他们很有借鉴意义，希望以后能加强合作。

不少专家是第一次看到高压氧舱。在高压氧舱室，很多国外专家争先恐后地钻进氧舱，戴上氧气面罩，亲身体验感受。日本的一位学者进入氧舱后，不仅戴上面罩，还让护士开通氧气。当“滋滋”的氧气声响起时，他高兴地说：“非常好！”专家学者们在兴奋之余，纷纷端起照相机，不停地拍照。来自美国芝加哥的营养学专家莱泰女士，在现场提出要看看职工饮食情况。由于参观的时间限制，在筹备参观路线时没有安排看这个项目。笔者没有拒绝她的要求，派专人陪同参观了食堂和后厨。她看到整洁的环境，全新的不锈钢炊具、新鲜的肉类和蔬菜、丰富的餐料后十分满意地伸出了大拇指，连连称赞“好、好、好！”

看过工地医院，专家们来到中铁五局承建的27标段，参观那里的草皮移植工程。蓝天白云下，路基边坡和排水沟上移植的小草生机勃勃，长势良好，丹麦的一位学者说：“这里充满了活力，很漂亮。”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维斯特教授感慨地说：“青藏铁路医疗、环保非常出色！”

那次大会是成功的大会，为国家和铁路建设增了光，也对高原医学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

2006年7月1日，青藏铁路正式通车。青藏铁路建设五年来，参建人数达15万人次，医疗机构共接诊病人53万余人次，住院14477人次，抢救危重病人3501人，其中470例高原性脑水肿、931例肺水肿患者全部得到了有效救治。五年来，依靠科技进步，围绕卫生保障这个课题进行攻关，实现了“高原病零死亡、非典疫情零发生、鼠疫疫情人间零传播”的“三无”目标，有效地保障了参建人员的健康和生命安全，确保青藏铁路建设的顺利进行。

青藏铁路建设卫生保障能够取得的成绩，是我们在党的正确方针路线指引下，虚心学习并掌握国内外既往经验的基础上进行了高原医学的实践。优越的社会制度决定了我们能够集中力量办大事，使我们能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功地创新建立卫生管理保障体系，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这个成绩的取得除了现场一千多名医务人员的拼搏奉献精神和精湛的医术以外，老一辈的专家们作出的贡献也功不可没。

（作者：梁渤洲，单位：中国铁道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