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娜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槐花飘香的季节,农庄的小巷里栽满了槐树,唯独土屋前的那棵开得最欢。
“五一”假期值班完,还未等天边露出鱼肚白,我便叫醒睡意朦胧的孩子们,迫不及待地踏上回乡的路,只为那一缕魂牵梦萦的槐花香。
没有盖新房子之前,我们一家老小都挤在土屋里。这间土屋还是爷爷在世时盖的,后来父亲修葺了几回,房子虽不大,一家人却其乐融融。土屋前种着两棵槐树,其中一棵打我记事起就有,粗壮的树身被沟壑和疙瘩包裹,粗糙的树皮像八十岁老人饱经岁月沧桑的脸颊,可它的枝叶却异常茂盛。每每五月时节,雪白的槐花一串串簇拥着,倚满枝头,在微风中舞动着娇媚的身姿,将缕缕清香洒向院落,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就连蜂蝶也被槐花的清甜吸引,从四面八方奔波而来,它们徜徉在花海间,喧闹不止,惹得孩子们心痒难耐,扯着大人的衣角央求用槐花做美食。
钩槐花也是有技巧的,想要钩到好的槐花,工具尤为重要,父亲做的钩竿在村上可是出了名的。首先找来一根约二十公分长的铁棍,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置于炭火上烧红,再用钳子弯成一个钩子,然后把铁钩用铁丝缠绕在长长的竹竿上,钩槐花的神器就做好了。论钩槐花的技术,还是父亲最拿手。只见他手握竹竿,仔细打量着满树槐花,瞅准一串,将竹竿缓缓伸向花海,用铁钩套住,反手一拧,再一拽,一串串槐花便腾空而下,如银链,似玉朵,阵阵清香扑鼻。弟弟负责把槐花捡到竹笼里,我和妹妹把串儿上的槐花捋下来,时而忍不住拿上一串放入口中,闭上眼睛,慢慢咀嚼,那股独有的清香与甘甜沁人心脾。那些爱美的姑娘软磨硬泡地向我们讨要一些,做成花环,做成手链,装扮自己。
奶奶说槐花可以做槐花饼,也可以酿槐花酒,可我最喜欢吃的还是母亲做的槐花麦饭。那时候,农家孩子好的吃食不多,槐花麦饭可谓是老少皆宜的乡间美食,亦是招待城里亲戚的美味佳肴。淘洗槐花,井水是最好不过的,老屋院里“拉拉井”的水清冽甘甜,舀一瓢放于盆中,浸入摘好的槐花,用手轻轻搅动,洗去表层的浮尘,槐花在井水的浸泡中愈发纯净鲜美。继而捞起,在空中轻甩几下,置于筛中,控水后放入盆中拌上面粉,上蒸笼,大火烧至冒气,蒸一刻钟即可。只要槐花麦饭一上锅,我和弟弟妹妹便会迫不及待地趴在锅台边,锅盖掀开的一刹那,槐花的香味溢出厨房和小院,飘向屋外,诱得邻家的孩子口水直流。出锅的槐花麦饭撒上辣椒面和调味料,再淋上滚烫的热油,“滋啦”一声,再配上灵魂蒜汁,别提有多
诱人了。
初夏的午后,奶奶总会撑张小床在槐树下做着简单的农活,老槐浓密的树冠遮住了强烈的阳光,投下一片斑驳的树影,微风拂过,雪白的槐花一片片飘落而下,轻轻落入奶奶的发髻间、肩膀上,惹来三两只蝴蝶飞舞,鸟儿在枝头清脆地鸣叫,一切是那么安静祥和。玩累了的弟弟也会在这样的慢时光里不知不觉睡去,槐花的清香伴着徐徐的微风拂过,落入了他浅浅的睡梦中。荷锄归来的父亲最喜欢沏一杯槐花蜜茶,倚着槐树而坐,轻合双眼,抿上一口,那股清甜缓缓流入口中,穿肠而下,褪去了一天的劳累。
后来,我们家搬进了新房子很少去土屋,而土屋前的那两棵槐树饱经岁月沧桑依旧挺拔地站在那里,守护着老房子,守护着我们的童年。
我带着孩子们来到老槐树下,一串串颗粒饱满的槐花在枝丫间展颚吐蕊,阳光从树叶间穿过,留下了斑驳的光影。我闭上双眼,贪婪地呼吸着它们的清香,内心溢满了感动,往昔钩槐花、捡槐花、捋槐花的情景历历在目。母亲叫孩子们吃饭,转身间,她的头发被飘落下来的槐花染成了白色。母亲老了,如今的她步履缓慢,再也不是当年蒸槐花麦饭时那个手脚麻溜的中年妇女了。她叮嘱,今年的槐花麦饭格外好吃,多吃两碗,回去的时候带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