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丨洛阳，到底是座怎样的城市？

洛阳有山水画卷星罗棋布，有巍峨城墙千年守望，也有玉楼金阙拂衣裳的诗酒趁年华和青砖黛瓦里的烟火人家。

如果写洛阳，就不能只写洛阳。要写流光溢彩的隋唐城“一夜鱼龙舞”、“星桥铁锁开”的盛唐幻夜，写满街鲜衣华裾的少年带你穿越千年的邀约，要写一口解乡愁的牛肉汤，写街边撸串的姑娘，写四月满城牡丹花香，写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写日落斜阳青年匆忙……

汉魏文章半洛阳。自即日起，大河财立方联合洛阳市作家协会推出“洛阳作家写洛阳”专题，让我们随洛阳作家的文字一起神游洛阳城。

昌谷，现称三乡，宜阳与洛宁接壤的一块钟灵毓秀之地。

昌谷背依汉山，毗邻洛河，南望女几，北接崤函。洛水自西向东，连昌河由北往南，两河日夜奔流，经年不息，捎带的泥沙慢慢沉积，日积月累，使得这片土地平坦肥沃，既山水形胜，古柏森然，又桑竹掩径，鱼米飘香。

北魏建五花寺，隋代造连昌宫，唐朝设三乡驿，加上“诗鬼”李贺生于斯长于斯，昌谷以人文荟萃蜚声，以风物灿烂闻名，都说“宜阳文化半昌谷”，雅集采风，诗海拾珠，昌谷即是好去处，也是绕不开的话题，更有可闲情逸致的满眼风景。

风从连昌河来。这条不宽的河流，拂过北魏晨风，飘过隋朝暮雨，氤氲过盛唐浮世繁华与夕阳西下，千年之后，依然波澜不惊，像孩子奔赴母亲温暖的怀抱一样，它欢喜着融入洛河，再一路向东，归向大海。

连昌河畔的那座行宫，始建于隋炀帝大业二年，一手缔造它的隋炀帝从未临幸过这座遑遑宫殿，倒是后世的唐高宗李治，女皇武则天，唐玄宗李隆基趋之若鹜，多有驻跸。

连昌宫里楼阁峥嵘，花团锦簇。据说唐玄宗携杨玉环在这里通宵行乐，邀琵琶高手贺怀智现场演奏，唤著名歌女念奴唱歌助兴，宴罢舞毕，行将老迈的唐玄宗登阙楼远眺，遥望洛河南边的女几山，后，浮想联翩，夜梦，竟登上仙山，一众仙女夹道迎接，回銮长安，遂依梦中印象，谱写了《霓裳羽衣曲》。十年之后，刘禹锡作《三乡驿楼伏睹玄宗望女几山诗小臣裴度有感》一首，其中“开元天子万事足，唯惜当时光景促。天上忽乘白云去，世间空有秋风词”等句，暗讽唐玄宗纵情声乐，引来安史之乱，将盛唐伟业付诸秋风的昏庸无道。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及北宋邵雍寻幽昌谷时，连昌宫早已断壁残垣，殿倒屋塌，人去楼空，荒草满园，于是喟然一声长叹：“行人徒想象，往事皆陈迹。空余女几山，正对三乡驿。”

风从三乡驿来。连接盛京长安和神都洛阳的驿道上，明君贤相，达官权贵，文人骚客，才子佳人，名伶歌伎，贩夫走卒，决犯乞人等等熙来攘往，他们或春风得意，踌躇满志，或愁绪萦纡，失意他乡，一条驿路，喧嚣过多少红尘往事，虚幻过多少星罗万象，南柯旧梦。

那座高高的驿楼上，矗立过几多厚禄之人，停留过几多名利之辈，晨钟暮鼓，潇潇雨歇凭栏，长夜更漏，寂寞白雪淋头，去者如是？来者几人？凡倒是驿站里的几匹良驹见惯了尔虞我诈浮浮沉沉，它们仿佛大智若愚的精灵，一声嘶鸣刺破清夜静怡，一阵马蹄驱散黎明薄雾，几匹良驹纵身一跃，矫健影姿深深镌刻在三乡驿前的照壁里，任人反复嚼咂，三省三悟。

风从五花寺塔来。高耸入云的五花寺塔，成于唐，工于宋，密檐八角，九级浮屠，高37.2米，底部周长31米。高塔的每层斜角处向外伸出一根木头，柱头挂有铃铛，风起之时，铃铛摇曳，清脆作响，声传悠远。

奈何风雨催人老，岁月琢光阴，延至近代，塔顶已毁，木头已朽，铃铛亦不复在。几年前，五花寺塔被宜阳县政府再次修葺，新貌新颜的五花寺塔高高挺立在连昌河畔，仿佛一副剪影，延续着绵延不绝的丝丝文脉，恍如一幅图腾，播撒着涤荡心灵的缕缕梵音。

风从中唐来。“长吉细瘦，通眉，长指爪”的羸弱李贺，一人一驴孑然徘徊于昌谷的山山水水之间，满腹似有道不尽的千秋怨，笔端似有写不尽的万古愁，“镜中聊自笑，讵是南山期”的诗人，如一道霞光，划过万里长空，像一颗流星，掠过浩瀚银河，以短促生命闪耀中华诗坛，留下的不朽诗篇，让后人代代传诵。

诗人郁郁不得志，一度困为书客。何谓书客？元代杨维桢写过一首《主家词》，大意是说，主家在豪宅里宴请宾客，来者非富即贵，还有书客，富贵者尽情畅享着美食美酒，书客只能候在门外，“弹铗歌朝饥”。但幸运的是，李贺这位天涯沦落人最终遇见了伯乐韩愈，一首《雁门太守行》让自己成功突围，从此步入心心念念的仕途。

李贺文采斐然，却官卑职冷，未成大器即衔恨而终，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为典型的高才薄命者之一，令人扼腕叹息。

逝去后的李贺彪炳史册，不但与李白、李商隐齐名，并称“三李”，享“诗鬼”美誉，且千年之后，依旧是宜阳最靓丽的文化名片，昌谷能获得“中华诗词之乡”殊荣，诗人功不可没。今天，一尊高大的李贺汉白玉塑像昂然挺立在汉山脚下，与依宋代遗存移址复建的三乡驿前后呼应，头戴纶巾，身穿长袍，手拿诗卷，目视远方的诗人一副沉吟模样，似乎正在为这四海升平的盛世，构思酝酿着新的篇章。

踏足这片被千年文化熏陶过的土地，我的脚步很轻很轻，生怕一不小心惊扰了哪位先贤的思绪，或者一不留神旧打断了哪位大家的沉吟，我仿佛看到了张九龄、韩愈，我仿佛遇见了白居易、芩参、元稹、杜牧、元好问……，毕竟，这片土地上驻留过太多震古烁今的人物啊！

登上汉山，天空云卷云舒，原野阡陌纵横，远处洛水蜿蜒，近处房舍俨然，炊烟袅袅，此情此景，宛如一幅巨大的美丽画卷铺陈在眼前。

秋霜正浓，秋露正凉，叶脉草尖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风一摇，它们啪哒啪哒坠落于地上，似有雅颂一片。

深深呼吸一口昌谷的风，顿觉已诗情满怀了。

作者简介：贾红松，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小说研究会会员，作品散见各大报刊，散文分获2021、202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出版散文集《岁月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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