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向灵

雪是夜里11点开始下的，第二天早上还没有停下来。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老董便骑着他的电动三轮车急匆匆地上路了，目的地是距离县城9公里的白口村。

路面湿滑，老董几次差点歪倒。约莫半个小时，老董到了白口村蔬菜种植基地。

蔬菜种植基地的主人张留柱正忙着扒塑料大棚上的积雪。老董二话没说，也上前拿起一根棍子。

董哥，你怎么来了！张留柱惊喜道。

下雪了，风还这么大，哥在家心里不踏实，来看看你的蔬菜大棚。两个人忙活一阵子，把4个蔬菜大棚上的雪清理一遍，才走进大棚歇息。棚内的温度已经达到25摄氏度，碧绿的黄瓜秧、西芹郁郁葱葱，蔓上的黄瓜已有手指那么长。

不耽误春节前上市吧？

不耽误，年前黄瓜、西芹、菜椒都能卖上好价钱。多亏了董哥的帮助啊……

8年前的一天，老董被组织委派到白口村驻村扶贫，并担任驻村第一书记，张留柱是他的第一个扶贫对象。

初次到张留柱家，眼前的一幕让老董吃惊不小。那是一个破烂不堪、臭味熏天的家。一绺一绺脏兮兮的长发枯草般披散在张留柱肩头。张留柱裹着一件颜色难辨的破烂上衣，蜷缩着身子，蹲在墙角。

这就是大家说的半疯半傻的“哑巴”？半晌，老董才从惊愕中缓过神来。

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老董迷惑地问。

唉，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陪同走访的村干部一声叹息。

第二天，老董拿着理发工具，再次踏进张留柱的家门。老董督促着他洗头、理发、洗澡之后，又让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老董惊喜地发现，眼前的张留柱虽说上了岁数，却依然相貌俊朗，眼睛里闪烁着一抹亮光。也就是这抹亮光，坚定了老董帮扶的信心。

此后的几天里，老董得空就到张留柱家。经过几次接触、开导和鼓励，终于有一天，“哑巴”竟然开口了：“你是好人啊……”然后一头扑到老董怀里，积郁了30多年的委屈犹如火山爆发。

原来，张留柱高考落榜后，并没有气馁，他下决心在农村广阔的天地干出一番事业。经多次考虑，他选择了棚菜种植这条路。

他把想法告诉了同窗三年、相识相爱的女友。女友倾力支持，而且瞒着自家人，偷偷跑到张留柱身边。两个人买来资料研究学习，建起一个小型蔬菜大棚。

正当张留柱沉浸在事业和爱情双丰收的甜蜜中时，女友的父母带着一帮人找上门来，怒气冲天把张留柱暴打一顿，并强行把他的女友带走了。一瞬间，张留柱满腹憧憬化作泡影……

留柱兄弟，没事，咱从头再来。你有种植蔬菜的经验，工作队支持你！老董的语气很坚定。

中！中！董书记，俺听你的！张留柱激动得眼含热泪。

我比你岁数大，以后你就喊我董哥吧。

说干就干，在工作队、农业农村局等相关单位的支持下，张留柱建起了蔬菜大棚，主要种植芹菜、西红柿、黄瓜等蔬菜。张留柱把蔬菜大棚当作自己的心头肉，精心种植，认真看护，当年就有了“回头钱”。第二年，他又建起了第二个大棚，年纯收入五六万元。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张留柱的小院子里挤满了亲朋好友。他身着西装，精神焕发，忙着向大家散喜烟、发喜糖。

此后，张留柱话语多了，见人总是高高兴兴地打招呼。每次见到老董，哥儿俩总有扯不完的话题。

时光荏苒。几年后，任职届满的老董调回了县城。张留柱一连几夜没睡好，有时夜里忽然醒来，嘴里还喊着“董哥”。

同样，离开了白口村的老董，也牵挂着他的“哑巴”兄弟。这个冬日，气温不断下降，当地政府已启动低温雨雪冰冻灾害三级应急响应，这让已退休在家的老董坐不住了，于是他赶到了村里。

要返程时，张留柱拉着老董的袖子不松手。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张留柱站在路边，向老董远去的方向挥手。老董的背影已消失在风雪中，他挥动的手还没有放下来……

（原载《周口晚报》3月14日8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