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以降，徽州逐渐形成以“徽”或“新安”冠名的诸多历史文化现象，既有区域典型性，也一定程度上契合不同时期中国的发展速度和前进方向，称得上中国社会发展演变的典型代表、活态传承、精致缩影。对该区域自然尤其是人文方面可成体系、相对独特、较为稳定、尚在传承、认同感强的现象做探索，为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等提供宝贵的历史经验教训和有益借鉴。徽州山区广袤，山林经济可谓徽州经济的支柱。它不仅是徽州民众生存的基础，也是徽州民众生活的重要来源，更是徽州民众生产发展的助力，亦为徽州文化生成和发展的根基。围绕山林垦殖、开发、养护、管理和交易等系列活动是徽州民众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康健的《明代徽州山林经济研究》一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3年版），是基于徽州山区特点和山林经济意义撰成的一部新作。该著以徽州山林经济为研究对象，以徽州文书为核心资料，对有明一代徽州山林经济的发展脉络、经营管理、典型家族的山林经营（军户家族、民户家族）和木材贸易，及明代徽州山林经济与地方社会等方面进行系统、全面考察，弥补了以往研究中论述主题的局限和明清两朝笼统论述——“点明到清”的不足，展现了明代山林经济的整体图景。
第一，搜抉靡遗，资料丰赡。系统搜讨、全面占有和充分发掘史料是史学研究和学术创新的基本要求。该著对于史料的全面搜讨和充分占有最为显著，所列正史、方志、文集、家谱、文书和今人论著等参考文献达430余种。此外，该著最大亮点之一就是发掘大量新资料，尤其是发掘了大量徽州文书等第一手资料。作者不仅对学界已经出版面世的徽州文书资料广为搜罗，而且亲往北京、上海、南京、合肥、芜湖和黄山等地，遍访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南京大学历史学院资料室、安徽省图书馆、安徽师范大学图书馆、中国安徽徽州文化博物馆、歙县档案馆等公藏单位以及徽州当地民间收藏家，发掘了能反映明代徽州山林经营内容的置产簿和分家书等珍稀徽州文书资料百余份。作者还充分利用地缘优势进行深入的田野考察，搜集《祁门康氏宗谱》《祁门奇峰郑氏本宗谱》《新安城东罗氏家谱》等徽州木商家族族谱。新史料数量之多，可谓其鲜明特色之一。
第二，内容完整，重点突出。全书由导论、正文和附录三部分组成。导论为学术史回顾，附录为《万历郑氏置产簿》所见郑卷家族山场购置一览表。正文共分为六章。其中，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和第六章内容为明代徽州山林经济综合研究，梳理明代徽州山林经济发展脉络，分别论述明代徽州山林资源的早期开发、经营管理、贸易以及与地方社会关系，详细考察自主经营、租佃经营、合伙经营，山场管理、机构管理和合约管理等徽州山林经济经管模式，深入探讨徽州山林对徽州家庭日常生活、徽商和徽州宗族的积极作用。第四章和第五章为个案研究，择选祁门石溪康氏、祁门奇峰郑卷和歙县城东罗时升家族等徽州民户家族和祁门奇峰郑氏宗族下属郑英才、郑谅和郑璋三个子户等徽州军户家族作为典型案例，从不同侧面阐述徽州家户山林经营概况，进一步考察了徽州家户山场积累、规模、经营、管理和分成诸方面。就内容而言，综合研究和个案研究各占一半，以徽州文书为个案研究是该书重中之重，抓住山林经济研究核心，体现出徽州文书的价值所在。
第三，考证精详，阐释深微。全书不仅对每份文书的内容进行详细说明，而且对于细节精细考究。如对罗时升籍贯考证，即利用嘉靖《新安名族志》、康熙《徽州府志》、道光《歙县志》、民国《歙县志》《歙县罗氏置产簿》《罗时升买山地册》《歙县乡里都图村镇岁征地畿总目》和《新安城东罗氏家谱》等多方资料，交叉求证，相互比对，考证出罗时升为歙县城东罗氏而非呈坎罗氏。特别是，该书对山林经营管理方式、山场规模和积累过程反复论证，深度阐释，如对山林经营方式进行多层次入微考察。自主经营、租佃经营和合伙经营三种为山林经营方式的第一层次。租佃经营分为佃仆经营和佃户经营两种，合伙经营分为佃仆合伙承佃经营、自耕农合伙经营和徽商合伙经营三种，此为山林经营方式第二层次。自耕农合伙经营分为同姓合伙经营和异姓合伙经营两种，徽商合伙经营分为普通合伙经营和合股合伙经营两种，此为山林经营方式第三层次。徽商合股合伙经营又分为均股合伙经营和不均股合伙经营两种，此为山林经营方式第四层次。徽州山林经营方式同徽商经营方式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在一定程度上揭示出徽州山林经济与徽商的互动关系。
第四，论点新颖，视野宏阔。该书新论纷呈，多维阐发徽州山林经济意义。深入揭示山林经济是徽商兴起和发展的基础。元明之际，徽州人通过贩运本土山林特产，熟悉了外部市场，获得了商业资本，加快本土特产商业化进程，由此促使了早期徽商的兴起。清中期，徽州盐典商人开始衰落，徽州茶、木商人再次成为徽商中坚力量，支撑徽商的发展，从而奠定了徽商几百年的长盛不衰。徽州茶商在经营过程中，不断对茶叶进行改良，制作出不同风格的茶叶品种，以适应市场需要。明代隆庆年间的松萝茶、万历年间的屯绿和清代中晚期红茶的相继出现，既是市场变迁的要求，又使得徽州茶叶市场大大拓展，并从国内走向海外。山林经济是徽州文房文化、徽雕、徽菜和新安医学的根本，对新安文化影响甚巨，促进了新安文化的形成和发展。全书视域宏阔，运用个案研究和综合探讨、田野调查和文献资料相结合以及文书互证、文献和文书互证等多重研究方法，不仅从整体的视角对徽州山林经济进行重新审视，而且对一些典型个案进行深入的探讨，既关注徽州本土区域的研究，也从区域比较的视角，将徽州和其他地区进行比较研究，突出徽州山林经济的典型性和一般性，从广度和深度上提升了徽州山林经济研究的水准。
《明代徽州山林经济研究》为近年来徽学研究的一部力作，不仅有助于进一步推动徽州山林经济及其相关问题的研究，而且对于推进明清经济史研究、拓深区域史探讨，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徽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不无裨益。
（作者单位：江苏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中国社会科学报
作者：王裕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