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怡萍
那年正月,与朋友相约去宋家庄,参加市文化馆组织的摄影艺术沙龙活动。开车十几分钟,便到达目的地。只听得铿铿锵锵的声音穿云破雾般传来,还夹杂着人的说唱声,这是当地群众正在表演传统的孝义地秧歌。眼前一片红红绿绿,是表演者穿的各种颜色的衣服,他们边走边扭边说边唱。霎时,富有地方特色的闹红火的热闹之气在这个古老的村落升腾而起。
街道两旁人挤人,摄影的、观看的,大家都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都在找着合适自己的角度。闹秧歌的则按着套路,郑重而认真地表演着。正月里,讲究的是个热闹气氛,窜街游行看红火,这对于辛苦了一年的农人来说,是不错的精神享受。过去,在我们汾孝一带,逢年过节、儿娶女嫁等特殊时段,都会闹秧歌,锣鼓花棒的声音裹挟着民风民俗豪迈地传来。多少年,光阴流转,世代更替,很多东西改变了,但闹秧歌,耍皮影木偶,这种古老的民间艺术却一代代流传了下来。
闹红火的这条街,是村子的老街,古称“十槐街”,是因了街道两侧曾栽有十棵古槐而得名。而如今,街上只剩下两棵了。我想象着十棵树都开了槐花的样子。一棵棵枝繁叶茂的树上,一朵朵白色的槐花丛丛簇簇地拥在一起。有风吹过,花香扑鼻,馥郁又清幽。也许,只有这恬淡清幽的槐树才能与这古朴素雅的老街形成一体,相得益彰。
从西堡门进入老街,一棵粗壮的老槐树雄宏遒劲地站在那儿,看样子大概需要三四个人才能抱住。这是一棵一半死亡一半还旺盛的树,树枝中间已经枯萎,但右半棵树仍然呈现着生机盎然的状态。我的心中一阵感动,这是一棵有故事的树,它用自己的生命力,无声地推动一股关于生与死的伟大力量。它是精神的力量和生命的奇迹。也许,能够读懂这故事的,只有那些过去的时光和风。树不说话,但它一直都在,用自己特有的方式庇护着这个村庄的一切。
朋友们陪我走过街道,向我介绍这个村子的历史。宋家庄原名叫任家庄。聚集在这里的乡民,世世代代守着这片热土,在平静的生活中经历着春夏秋冬,永不停息地创造着农耕文明。也有部分人家通过做生意而改变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村内曾有任、宋、万、何四大家族。任家是当地的富商大贾,业务广阔,逐利四海。到清朝中期,宋姓家族人才辈出,宋国珖任翰林院待诏,宋家在东岳庙以东大兴土木,建宅造房,从此声名显赫,任家庄改名为宋家庄。2009年,山西省人民政府公布宋家庄为“山西省历史文化名村”。2014年、2020年,宋家庄两次被列入“中国传统村落”名录。
十槐街两边是古民居,座座高墙大院器宇轩昂。村里人说,这条街共有八巷十九门,三十六座牌坊院,八十多座民居院,风格迥异,十分壮观。曾有“金宋家庄”之美称。
这座翰林院让人震撼,它建于清朝乾隆年间,为四进院。院落坐南朝北,正院上房为砖木结构的瓦房,下房为窑洞。建筑面积约两千余平方米,有房屋72间。院落规模宏大,功能各异,建筑奇巧,木雕砖雕石雕,雕艺高超,院内窑洞前均建有木结构廊庑。翰林院的大门门顶曾悬挂有“翰林待诏”的木雕牌匾。遥想当年,这72间房屋是何等的宏伟,何等的壮观,这也足以说明这家院落的先祖宋国珖任翰林院待诏后,是何等的光宗耀祖。
其实,孝义的古村落与晋中平原的许多村子一样,习惯建二进门或者三进门的三合院或四合院。每一个大门,都有历史的痕迹,每一处高墙,都沉淀着千载的光阴,每一块青砖厚瓦,都留有旧时的气息。旗杆院、任家院、张家院、申家院、刘家院、何家院等,都是孝义民居的代表,也是一个家族曾经辉煌的缩影,它们各具特色又相互辉映。
我走在一条条街道上,走在一个个院落里,忽然有一种沧桑感。一代一代的人,就在这间老屋里生长老去,等多少年后,儿孙后辈再回来找寻,这是一种物质的,也是精神层面的,知道自己的来处,又在时间流走中清晰自己的生存脉络。
宋家庄村还建有关帝庙、东岳庙、三官庙等建筑。
中国上古就有祭天、祭地和祭水的礼仪,天官地官水官,便成为民间流传的三官。村东堡门的二层,建有三官阁,为砖木结构,内壁有精美壁画,墙上有两个天窗,上圆下方,好似门楼的两只眼睛,为旧时防范匪患或作战时的瞭望口。我们可以想像,正月或者其它节日,勤劳的母亲们拿着自己做的馒头、月饼、菜蔬来这里上供。她们的表情是凝重的,神情是恭敬的。香火旺盛,是旧时春节或者其它节日的热烈氛围。而对先祖、对神灵所产生的敬畏感也是从内而外的。这是传统的民俗文化,孩子们在耳濡目染中,接受了这种影响,再一代代流传下去。
游走在这些古老的院落之间,可以感觉到,一座座历经沧桑的大院,其实就是一部厚重的书,读不完,读不够。这几个院落有的住着一两位老人,有的已经不住人了,这些房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但它们曾经有过的艺术之美,曾有的旧时热闹场景,却是让人难以忘记。
出东堡门,迎面见一新做的影壁,中间的砖雕是一个大大的福字,两边刻有一副对联,内容是“风调雨顺岁岁平安彰大有;日华云晖年年丰登现富余。”美好愿望,尽在字中。影壁虽是新建,与古门、古街、古村搭配起来,也不失一种美。
走过几条旧街,走过古老几进院落曲折的巷道,那墙砖斑驳,门窗油漆脱落的老房子,都闪烁着一种隔世的美,落破的美。这些房子的结构大同小异,这些村子,也许是宋家庄,也许是苏家庄李家庄,这些都是上千年来人们聚集居住的地方。时光沉浮,时代更替,许多美好的东西都不在了,最后成为一些惘然成追忆的美好片段。但是,它们是我们生存的载体,是我们心灵的归宿,无论时代如何发展,社会如何进步,它们永远是我们心底里的那一份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