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两代人身上，深深地体会到“考试无常”的四字箴言；有人“失常”，有人“超常”——我是一败涂地，儿子则以他高中三年最好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 吴明慧

    每个人的心里或许永远住着一个夏天：高考结束后的夏天。那个夏天很长，没有了教辅书和模拟卷以及补习班的夏天，时间突然如日光漫漶，如野草疯长……何以消遣？唯有等待——等待出分的那段日子更加难耐。

    曾经无比期盼的日子终于来了，却好似失重一般：寒窗苦读十数载，竟没有从书本上学到“该如何自处”。而所谓的考后“放飞心情”，既不是在电子产品里消磨时间，也不是颠倒黑白大睡不醒，更不能指望日夜约会、聚众狂欢打发时日。

    作为经历了“高考结束后的夏天”的过来人，更作为过来人的家长，无论等来的是怎样的结果，这个夏天绝对是人生旅途不可复制的最美好的一段回忆。

    暂且脱离了苦读学子的身份，拥有了最为可贵的自由，支配时间的自由，想做的事很多很多，能做的也就那么一两件……尤其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经济拮据，无法像如今的毕业生拥有与同窗好友的华丽出行，甚至除了教科书家里再无其他任何纸质读物。然而这些都阻挡不了年轻的心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人生中的第一次旅游，就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成长于20世纪90年代东北小县城的孩子，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更没有“旅游”的概念。县里仅有的一处水库，便是高考结束后的我们撒欢放飞的地方了。

    记不得是谁牵头组织的，或者看到了什么风景。记得清楚的是，那天穿了红色衬衫、米色长裤，无比落寞的神情——因为这次毕业聚会安排在高考分数出来之后，我考砸了。除了单人照，也拍了合影。如今这些照片都已不知下落，这段失落的记忆却难以忘怀，还有那个沉闷失意的夏天……

    多年后的夏天，儿子也参加了高考。当他给我们制造了惊喜之时，我把自己当年高考失利讲给他听，儿子揶揄我道：“何止是失利，简直是少考了一门。”在我们两代人身上，深深地体会到“考试无常”的四字箴言；有人“失常”，有人“超常”——我是一败涂地，儿子则以他高中三年最好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令人欣慰的是，我又欢欢喜喜地度过了一个“高考结束后的夏天”。

    彼时，北方小城的夏天没有可供消闲的去处，所以更多时间，还是闭门不出。第一个夏天心灰意懒，第二个夏天更怕见人问起高考这件事。于是长久宅家的时间里，家中唯一显得高档的电器是手提双卡录音机——那还是爸爸出差到上海带回来的，录音机整日唱着宝丽金和滚石。磁带都是在天津读大学的哥哥买的。

    平房低矮，窗户大开，张学友刘德华周华健童安格郭富城……从窗口深情地飘出来。我坐在靠墙的水泥地上，一个人静静地想着心事，沉默地打发时间。也是在高考后的夏天，我开始接触宋词。从此，青春期的迷茫融入了宋词的惆怅……

    等到儿子结束高考的那个夏天，他提早做了充足的规划：做高达模型手工并喷漆。为此，特地上网学习有关教程，同时配备喷漆工具，小到喷笔、涂料、护目镜，大到工业用换气扇。等待出分的那段时间，儿子整天在房间里忙着手工制作，戴了耳机听古典音乐。

    每成功完成一个组件，他都会拿出来给我们看。最后的成品摆在我们面前时，完美的金属视觉效果和细腻的手工打磨，使得日子既充实又有成就感。当然，更大的成就感还在后面——终于等到了出分那一天。

    好事多磨。查分的准考证放在市区，我们住在郊区。晚上八点开始查分，我们却直到九点半才查到皆大欢喜的分数……市郊往返一番，那一夜几乎没合眼：太激动了；还有，先前所做的填报志愿的功课全部推翻重来……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儿子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每个夜晚乘凉消食的歌声总是那首《远走高飞》：成都很好，兰州长春也不错——好男儿志在四方。直到录取志愿书稳稳地拿在手上，终于定定心心地进京了。

    再回想经过一年复读后考上大学的自己，也一门心思要远走高飞，还在苦读是的时候就写下了座右铭：北雁南飞，去不思归。多年后读到作家肖复兴的一篇文章《年轻时应该去远方》，我在心里给当时年少的自己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