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洞庭湖,我目睹了一场鸟群豪壮又奇崛的起落。
也许是水洼边一对苍鹭的突然亮翅,扇动了安闲于水泊中的银鸥。水面猛然卷起一阵风波,数千银鸥一齐冲向天空。这是何等气派啊!旋风骤起,水泊摇动,气流翻涌,猎猎作响。飞翔的银鸥并不远离,而是忽高忽低,忽远忽近,齐整相向,心有灵犀。一如波涛起伏,澎湃不息。它们扭动、旋转、凸显、隐遁,队形瞬息变幻,恰似我电脑屏保的三维曲线。它们是一个阵营庞大的合唱团,嘹亮悦耳,和声婉转,一波一波四处鼓送。这,即是传说中的鸟浪吧。
旋风般的银鸥团队,眨眼飞入广漠的洞庭湖中央,如昙花一现,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湖滩归于寂寥。水泊回复平静。唯有湖中心的航道,水仍在流向天际。时有喧哗骚动,时又默然不语,一千年,一万年了,也未曾止息。此时的洞庭湖似一帧水墨画,历经沧海桑田,厚重载物,这就该是它永恒的面貌。
原本,鸟才是这天地自然的精灵。没有鸟展翅的蓝天,是空洞的;没有鸟漫游的大地,是呆滞的。
走出东洞庭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湿地生物科学馆,鼻孔里弥留着麋鹿与鸟带着点霉变的味道。那是标本固有的味道。标本,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幸运,死去,留下身体供人们观赏。而它的同类,死了,则大多意味着粉身碎骨,要么沦为他人腹中食,要么化为尘埃。若我是一头麋鹿、一只鸟、一条鱼,如果不能在大地上奔跑,不能在九天高飞,不能在水中畅游,那我宁愿选择为人充饥,最终融入大地。
……
我不是一只鸟,无法体验鸟的忧乐。然而,无论是生死一跳的藤壶鹅,抑或万里辗转的候鸟;也不论不知春秋的蟪蛄,还是翱翔蓬蒿之间的学鸠与斥鴳,都令我肃然起敬。生灵各行其道,生命自有轨迹。自然之中,除却天空与地面,无谓高低。天体运转,四季轮回,是阳光普照大地山川,雨露滋润万物生长,不独为你,也不单为我。人到不了的地方,水可以;水到不了的地方,鸟可以;鸟到不了的地方,风可以;风到不了的地方,灵魂可以。没有灵魂到不了的地方,除非你的灵魂死了。
愿我们都拥有一颗自由的灵魂。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化为一只鸟,一只随着季节更替不断迁徙的候鸟。秋风渐起的时候,我就启程,向着南方,穿过云霞,飞越河山。就这样,让我的岁月,哗哗流淌在旅途上。
遇到心仪的所在,我便降落,在那里虚度一些时光。可我仍要向着目的地飞翔,在蓝天下想唱就唱。凄风苦雨,迷失不了我的方向。我知道,总有一丛芳草满树新枝,等我在异乡,为我生发,也为我彷徨。
我要无所顾忌地在大地上漫步,在天空翱翔。当身边繁花似锦,我便该重回北方。我掠过江湖,俯瞰城乡,最欢喜与春风一道地老天荒。起起落落是我迁徙路上的常态,每一次落下,都是为了又一次张狂。也许,有一天,我的身影消失在迁徙的队伍里,你不用奇怪,不用悲伤。当你抬头瞭望,我的灵魂正站立于每一只飞翔的翅膀。
不必日行千里,不用冥思苦想,如果在东洞庭湖看一场鸟起鸟落,你就体验了人生的起落漫长。
因为,起起落落,便是人生。
您听到的文章,选自作家陶沙岸的散文《鸟起鸟落》。
鸟类的迁徙是全世界范围内的普遍现象,全球总共有大约五百亿只鸟儿参与其中。
清明后,随着洞庭湖水位上涨和气温渐高,大批的越冬年候鸟从洞庭湖启程向北方迁徙。那些在你家窗前觅食的鸟儿,那些树上你视而不见的鸟儿,它们到底胸怀怎样的世界?它们到底要跨过怎样的山海?
因为鸟的缘故,人也开始在大地上奔跑。辗转在各自的“迁徙”之路,或许只为灵魂寻找那一方自由的天地。
讲述美好故事,温暖烟火人间。悦读·洞庭夜听,我是吴穷,感谢您的收听。
作者简介:
陶沙岸,文学硕士,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岳阳市散文学会会长。出版有散文集《在树上眺望》,在《散文》、《湖南文学》、《清明》杂志和《湖南日报》等报刊发表散文、小说数十篇,曾获湖南省广播电视奖电视文艺作品一等奖、特别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