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怡 策展人、美术馆顾问
兔年前最后一趟目的地毫无疑问是深圳。汇报工作开会之余，最重要的事儿是参观深圳香港建筑双城双年展——这一深圳最具国际影响力的展览盛事。兴致勃勃参观完主展场，意犹未尽赶30多公里到其中一个分展场（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现场突然让我为之“霹雳”了一下。
一个防洪沙袋与宽红带手系路障围着一个色彩斑澜的小作品——分展场的临时展出性导致的管理不严密先且不论，此创意小镇的劳保店门前挂的是军服博物馆的名头、当地服装企业主办的时尚博物馆里所陈列的旗袍阵，像景点租借拍照的道具……混搭在没仿制对的各朝各国各样式各色彩的家什物件中，现场正在打折直播的景象就像微信里EMOJ“裂开”的那道缝，我的脑袋真切地被劈开了。
人，环境与艺术的意义
“落差要不要这么大” ！刚从欧洲回来不到一个月的我凄惨地想。年前，安排了超个人历史的七周密集欧洲行程，其中最难忘的经历正是对众多私人美术馆的拜访。一直忙得没来得及与《晶报》读者分享这段宝贵的经历，没想到年前的这一趟深圳之行给此篇专栏文章贡献了这样一个开头。实不知现如今美术馆、博物馆“挂羊头卖狗肉”也就罢了，怎么门槛变得如此低。其实“美术馆、博物馆”已不像前十几年可以随意注册了，但真正被“用”起来似乎无甚监管。其实，无视专业与规范，也反映了社会上对美术馆文化缺乏理解的现状。
我此次参观的私人美术馆大致有两类，一类是企业属性，主要是奢侈品品牌的艺术基金会美术馆，例如LV、皮诺、PRADA、卡地亚，一路走过威尼斯、巴黎、米兰、柏林等城市，这些基金会美术馆虽然兴起的时间不长，但我在十几年中也参观过多次，只有个别是期待已久的第一次拜访（去年刚开的巴黎皮诺基金会展馆）。
同一个基金会的美术馆在不同城市里，参观完两三个不同地点空间的作品后，又会有新的收获。比如皮诺在威尼斯海关大楼、格拉西宫和巴黎交易市场三个馆，都是建筑师安藤忠雄改造的空间，分别展出的是多媒体行为艺术早期先锋BRUCE NAUMAN：CONTRAPPOSTO STUDIES（布鲁斯·诺曼：对比研究）、当红女画家MARLEN DUMAS（马琳·杜马斯）的个展。完全不同的作品，其展出逻辑中体现的神韵，隐约可以从一条基金会主要收藏的脉络中发现时尚类奢侈品为什么要投资艺术，和他们品牌的属性在文化和审美方面的联系；至于PRADA在威尼斯和米兰的两个展——“人类大脑”和“回收美人”，关注的核心都是人与非人，人与环境的发展史、艺术、文本的意义与延展。
这个系统完全不同于他们在上海荣宅（因此并不被认为是PRADA基金会的分馆）的展览思路，却共同拥有毋庸置疑的精致的布展品质、服务与呈现——思及品牌强调女性独立精神的特点，其题材与内容选择多少有些热点中的偏门，比之皮诺基金会的气场，LV的显贵所强调的个性，也不失为和其相关品牌结合的关键词。从这个角度回望我们深圳的服装品牌做的美术馆，可能差了100个“上海滩”和10个“JNBY”。
资金实力与策展专业性
我参观的另一类是私人收藏家做的美术馆，例如，米兰的Fodazion Luigi Rovati。美术馆具有迷人的地下宫殿般的古代收藏，寝宫改造体现出当代艺术展示的明快体验——估计只有这样的私人收藏美术馆才有奢华的洗手间；而在Pirelli HangarBicocca，我看到了最好的、最受震撼的布鲁斯纽曼和安塞姆·基弗，这两位大师的单个作品或个展，我已看过许多，足迹遍及巴黎、伦敦、纽约、苏黎世和北京，但当我坐着地铁快要驶出米兰城北、并在GOOGLE的指示下不断迷路摸到这个基金会时，还没进门就已经被安置在麦丛中的Fausto Melotti大型绣钢雕塑镇住了。
在目测超过30米高的开阔室内展厅，基弗的魔力更为凸显——相比此次在威尼斯总督府（Palazzo Ducale）展示的全新特定历史场域绘画装置，这里的基弗作品本身就造就了历史；而对于纽曼的安排，在惊叹于比之威尼斯海关大楼纽曼作品层次更丰富、展现更立体的同时，即便在回程的路上，纽曼的声音作品也一路同行，其间的妙处并不完全是资金实力的问题，更体现出策展的专业性。而在柏林，那些极其神秘的私人基金会，往往是艺术领域的重大买家。他们得以在东柏林地价便宜期购得各式极富历史意义的地下印刷厂、二战的防空堡垒、军械仓库等奇怪的空间以安置随着当代艺术市场不断生长的收藏。这些空间往往在修整和重新建筑设计时，保留了大量的旧时模样与能量——弹孔、涂鸦、不同时期层次的破损墙面……让置身其中的艺术更多了些神秘肃穆之感。艺术的免税政策让他们分享藏品多了更充足的理由。鉴于主人和藏品的“私人”关系，有些就和藏品生活在一起。
顶级藏家会在深圳诞生
柏林的私人艺术基金参观不仅非常难约，需要至少提前一个月预定，而且极少人一组的预约时段参观模式颇为流行，在保障极致的参观体验和导览介绍服务的同时，似乎也有几分“私相授受”的意味。Feuerle Collection古今结合的展陈——特别是那一方只为了凸显展场静谧效果的千平米水面，是国际经典展陈案例中教科书般的存在、me Collectors Room Berlin展示的情欲与身体主题、Boros Collection呈现的当代观念先锋实验的前沿、Fluentum的影像特征……真正是荡漾心神的极致参观体验，可余韵绕梁数月不绝。
深圳作为大湾区对外形象的代表和中枢，作为有着世界最杰出时尚相关产业最完善最高水准制造链条的区域中心，一直以时尚之都的品位要求自己。据说，深圳集中了中国80％的女装品牌，珠宝、钟表等行业在全国乃至世界占有率遥遥领先。当这些品牌高溢价高附加值产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其相关的艺术投入就会成为一个指标。深圳还汇集着中国最顶级、最庞大的财富人群，且这个人群的年轻化趋势明显，艺术收藏作为新一代深圳人投资工具的同时，将来必会有顶级藏家的诞生，有顶级艺术慈善的诞生，国际私人美术馆的“台型”实在值得参考。再讲回开篇的“深双”，分展的管理标准不求达到国际私人美术馆展示标准的“苛求”，必要的专业性还是要有。
来源|晶报APP
编辑：陈建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