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经济》杂志 记者：陈婉

“双碳”目标下，传统行业面临一定的转型风险，特别是一些高碳行业和高碳省份，承受着巨大的变革压力。

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近几年，传统煤电企业因资本退出等多方面原因面临盈利能力下降的困境。那么，高碳企业在向低碳转型的过程中如何获得融资并确保转型目标的实现，成为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

面临复杂的转型考验

对于高碳行业来说，转型是必经之路。

高碳行业一般是指碳排放相对较高的行业，例如建材、钢铁、造纸、航空等行业，排放的温室气体数量较大，对气候变化造成的负面影响也较为显著。

在实现“双碳”目标过程中，大量高碳企业需要向低碳或零碳业务转型，而这类转型活动需要投入新的技术、设备、人力和土地资源。如果因为转型中的企业目前属于高碳行业而无法获得融资，则转型就很难发生。

究其原因，中央财经大学绿色金融国际研究院绿色金融研究中心主任任玉洁告诉《环境经济》，高碳行业碳中和目标窗口期较短，统筹经济绿色发展与安全，需要妥善处理短期与长期目标的平衡。

“相较于发达国家40～70年的碳中和窗口期，我国碳达峰迈向碳中和的窗口期仅有30年。”任玉洁告诉记者，当前，高碳行业是地方经济支柱产业，其实转型既需积极开展内部技术突破创新与产业结构优化，又要充分考虑技术创新的基础与规律，同时保证适当灵活性以提供生产经营的刚需，面临着复杂的转型考验。

任玉洁进一步解释称，一方面高碳行业技术瓶颈攻关困难，技术研发创新难度大，比如一些高碳行业已经开展了多元减排技术的创新，但能否长期稳定达到超低排放要求，以及兼具技术可行与经济可行等，都还存在着一定的不确定性，所以相适应的高碳行业实现“双碳”目标的具体的路线图仍在不断完善的过程中，目前虽已提出多份综合性指导文件，如《2030年前碳达峰行动方案的通知》《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工业领域碳达峰实施方案》等，但落实到行业层面，仍有待进一步细化。

“另一方面高碳行业资金缺口较大，当前金融供给与转型需求的适配性仍待提高。根据多方测算，我国实现‘双碳’目标的资金需求规模约在100万亿元～300万亿元。”任玉洁直言，当前，仅靠财政资金支持远不足以填补缺口，亟需金融引导社会资金流向转型升级领域。

任玉洁告诉记者，当前转型金融概念仍处于初期，出于风险控制、政策因素等影响，金融机构对于高碳行业多保持审慎保守的态度，转型金融支持规模和工具创新十分有限。同时，转型的过程也一定是创新的过程，发挥金融对创新的支持作用、形成相适应的金融服务，也还有发展的空间。

高碳企业转型金融机构风险与挑战并存

北京绿色金融与可持续发展研究院院长马骏表示，在金融口径的测算方式下，结合当前的碳中和背景，我国未来30年累计的绿色低碳投资需求将达到487万亿元。

近年来，尤其是“双碳”目标提出后，我国绿色金融市场发展迅速，然而在现有政策范畴内，传统行业获得绿色金融支持的难度普遍较大。

为此，上海证券交易所和深圳证券交易所新增关于鼓励绿色公司债券发行人设置与自身整体碳减排等环境效益目标达成情况挂钩的创新债券条款内容，以进一步鼓励和支持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的发行。

自2021年5月国内发行首批7只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以来，截至2022年末，全国共累计发行58只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合计发行规模742亿元。

可持续发展挂钩债券为传统行业低碳转型拓宽新融资渠道的同时，金融机构是否会承受较大风险？

“其实，很多方面都会影响风险的水平，比如政策环境是否稳定、技术是否成熟、转型制度体系是否完善、金融机构认知的改变等。”任玉洁告诉记者，随着发展环境的变化，风险也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同时风险一定是和机遇紧密联系的。

任玉洁进一步解释说：“如果当前高碳行业转型的政策明确、技术成熟、主体稳健、市场认可，相适应的金融风险一定更加可控，但目前高碳行业转型的整个环境还在建立初期，因此，也会存在对应的风险。”

例如，从转型制度体系的外部环境来看，细化、明确的转型识别标准与项目目录可为金融机构有效甄别具备高碳行业绿色效益的转型升级项目提供精准支持，从而确保金融支持了“有效转型”。或者有完备的转型效益监测机制，能够准确衡量、监测出融资项目转型的效果等，也将为风险的控制提供有效的抓手。

从金融机构自身来看，如果能够在当前市场竞争中识别真正有潜力的转型技术或者转型项目，有序丰富传统融资模式的风险管理路径等，也有助于适应当前转型融资的外部需求。

“当前，这些外部政策或环境、内部能力建设等整体还在不断完善中，因此支持高碳行业转型的风险是现实存在的。”任玉洁表示，但另一方面这也是一个机会，尤其金融机构同质化竞争不断加剧，先行探索出支持高碳行业转型的金融服务，在服务国家重大战略的同时，能够形成更显著的发展优势。

转型没有资金将产生不良后果

毫无疑问，高碳企业转型并非易事。

据悉，很多属于“两高一剩”行业企业的授信都普遍被压降，即使相关企业有转型意愿和良好的技术路径，“也未必能拿到钱”。

那么，高碳行业低碳转型得不到金融支持，将会产生哪些不良的后果？

“转型活动需要资金，没有资金可能会导致转型的失败或被迫延迟，影响‘双碳’目标实现。”马骏表示，某些高碳企业如果得不到资金支持，可能会破产倒闭，进而带来金融风险。此外，相关企业倒闭及裁员也会影响到社会稳定。

任玉洁持相似态度。她告诉记者，缺乏引导资源向高碳行业有效聚集的机制，高碳行业转型或将停滞。

“从生产要素的角度来看，资本本身就是生产要素的必要组成部分，缺乏金融的支持，高碳行业转型的投入将被极大限制，直接影响高碳行业转型的速度与质量。”任玉洁解释说：“金融本身还有定价的功能，对应在高碳转型领域，随着市场的完善程度和市场的效率的不断提升，金融的参与能够逐步实现为转型效益进行有效定价，助力将环境成本内部化，从而推动高碳行业以更加市场化的、有效的方式进行转型。因此，缺乏金融的支持，对于市场化的转型体系建立是极为不利的。”

“另外，金融本身也可能需要抵御更大的外部风险。”任玉洁告诉记者，在面对气候变化的过程中，高碳行业为代表的各个领域均可能遭遇直接或间接的资产折损、贬值或搁浅，相关风险将向金融产业传导，如果金融缺乏对高碳行业转型的认识与支持，风险传导的速度可能加快，最终有演变为系统性风险的可能性。

探索完善支持高碳行业的金融体系设计

“双碳”目标与生态环境目标为金融行业带来了重要历史机遇，绿色转型的过程，本质上也覆盖了全行业经济的金融活动绿色升级。那么，金融该如何更好地支持高碳行业进行低碳化转型？

任玉洁告诉记者，《G20转型金融框架》为推动转型金融提供了框架参照，同时，我国金融监管部门及部分地区也在积极开展转型金融的相关探索与实践，总体来看要把政策引导、市场创新有机融合，在探索中不断完善支持高碳行业的金融体系设计。

对此，任玉洁介绍，一是要有转型目标。逐步因地制宜对更多高碳行业的转型目标进行界定，建设符合地方发展需求、转型能力、转型目标的转型项目目录或者转型项目库，引导金融机构投向有效转型的相关领域。

二是要有支持金融创新与应用的配套机制。有别于传统金融，转型金融的风险管理会更加体现过程性——即是否在逐步靠近转型目标等，更加体现结果导向——即是否切实实现转型效益。因此，要逐步建立相适应的转型效益评价与监测机制、信息披露机制等。

三是要创新更加丰富的转型金融工具。持续丰富和完善现有的可持续发展挂钩类与转型类产品，逐步扩大既有转型金融产品的市场覆盖面，并不断开发新兴转型金融工具，包括在创投、保险等领域引入转型金融产品。

“此外，当前阶段基于转型投融资的激励机制也是必要的，由于风险与收益的错配仍然错在，所以外部激励对于形成良好的运行机制有引导性作用。”任玉洁说。

与此同时，渣打银行（香港）有限公司董事总经理彼得·伯内特公开表示，银行和资本市场擅长于提供绿色金融支持，银行必须帮助现有的一些高碳企业转型，让其能够更绿色、更好地来应对挑战。

“一方面，需要对高碳行业进行明确定义，更好地识别哪些企业能够使用转型金融的资金降碳减排；另一方面，必须要有金融工具、融资结构来更好地适应需求。”在彼得·伯内特看来，金融机构必须有好的框架、信息披露，必须要有标准和好的工具以及激励手段，只有这样才能够帮助企业获得所需的转型金融，让其有动力来去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