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提示·
对于性别平等而言，数字时代的到来既是机遇也是挑战。2023年国际妇女节的主题是“人人享有数字化：创新和技术促进性别平等”。人们已敏锐地意识到数字时代性别平等面临的新困境和新挑战，同时也对技术变革给性别平等可能带来的新机遇充满了希望。如何把握住数字时代的科技脉搏，利用数字技术发展助推性别平等，是当下社会亟须探讨和解决的一个重要性别议题。
■ 章梅芳
几乎人人都处于数字信息技术的包裹之中，上班、学习、交友、购物、娱乐，一切都可以借助网络得以进行。在似乎没有边界且无限丰富的数字空间中，人们可以以一种数据化的方式存在。数字时代不但改变着人们的生产与生活方式，亦在改变我们的社会结构，重塑社会价值观和社会文化。
对于性别平等而言，数字时代的到来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如同人类科技发展的历史一再表明的，科技变革与社会发展总是同步进行，科技与性别也总是相互建构、共同前行的关系。2023年国际妇女节的主题是“人人享有数字化：创新和技术促进性别平等”。这一主题表明，人们已敏锐地意识到数字时代性别平等面临的新困境和新挑战，同时也对技术变革给性别平等可能带来的新机遇充满了希望。可以说，如何把握住数字时代的科技脉搏，利用数字技术发展助推性别平等，是当下社会亟须探讨和解决的一个重要性别议题。
数字时代性别平等的机遇
早在20世纪80年代，著名女性主义科技史和科技哲学家唐娜·哈拉维就发表了一份“赛博格宣言”，倡导打破人机边界、性别边界、主客体边界等一系列二元划分，发出“宁愿做赛博格，而不做女神”的呼声。进入21世纪，生物、信息、材料、AI等技术的突飞猛进，逐渐让赛博格从神话、科幻走进了现实。从实践的角度看，数字技术的发展催生了更多脑力劳动岗位，体力和生理的差异不再构成女性参与工作的障碍，机械化、自动化、人机协作等使得女性获得更多的工作机会；同时，网络赋予女性更多发声的机会，一定程度上帮助她们自由表达性别平等的诉求，参与对平等性别话语的构建与传播，营造性别友好的网络环境等。从理论的角度看，“赛博格”隐喻及其背后隐含的对一系列二元划分的消解，意味着本质主义的、结构性的、确定性的理论框架被深度解构，这为批判和颠覆科技领域的性别不平等，进而寻找数字时代的异质性多元要素的连接和平等互动，提供了深层的哲学依据。
可见，数字时代的到来为性别平等提供了新的机遇。也为此，许多女性主义学者对数字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发展持热烈欢迎的态度，抱持一种积极的技术乐观主义立场，期待数字技术的发展能构建一个全新的社会空间，在此空间中，性别不再是障碍因素，性别壁垒也将不复存在。
数字时代性别平等的挑战
然而，无论是赛博空间还是元宇宙，从概念提出到实际的构建，都无法完全摆脱既有社会的性别文化、关系和结构，后者将会不可避免地延伸到数字世界。甚至，数字工具还可能将现实世界的性别不平等现象放大和固化，性别平等所面临的障碍，在数字时代将会变得更加严峻。
首先，数字科技相关行业在社会生产和消费领域的占比越来越大，这个行业要求其从业者具有科技与工程相关的专业基础。对于性别而言，这形成了一个新的挑战。如同第77届联合国大会主席克勒希在今年国际妇女节庆祝活动上指出，到2050年，75%的工作岗位将与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相关。然而，当今全球最大的20家科技公司当中，女性仅占员工总数的三分之一。应该说，科技领域的性别分层，主要表现为女性在科技领域占比较低、高层次女性科技人才较为缺乏等现象，是科技史、科学技术与社会、科技政策研究等领域学者讨论较多的话题。显然，这一现象在数字时代将会变得更为突出。国内的一些学者已经开始关注信息技术领域的女性科技人才发展状况，并聚焦探讨女工程师、女程序员的职业困境，注意到AI产业领域在劳动分工、工资报酬等方面的性别差异及其扩大化的趋势。
其次，数字时代的性别挑战还表现在数字技术使用和消费方面的性别不均衡。有的学者甚至提出数字鸿沟已经成为一个新的性别不平等标志。这里的数字鸿沟主要指两性因对信息、技术拥有程度、应用程度和创新能力的差异造成的社会分化问题，其实质是信息时代的社会公正问题。为此，政府必须加快和扩大数字技术培训和扫盲、普及，提升女性的数字素养，同时为她们提供获得数字信息和通信技术的便利条件，充分保障妇女和女童的数字权利。
另外，数字算法在辅助或替代人类决策时不断出现性别歧视现象。在信息资源、物质资源和机会分配中不恰当地偏向男性，强化了既有的性别刻板印象。为此，女性的数字化生存实际上面临着广泛而系统的歧视风险。更麻烦的是，针对女性的性别话语暴力和网络色情等现象，在数字时代被更快速地传播和产生恶劣的影响。在此背景下，如何从宣传、制度、法律等各种角度规避网络对女性的伤害和物化等，建设数字时代开放、平等、安全的保障体系，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
把握机遇应对挑战的几点思考
面对机遇和挑战并存的数字时代，全力推进性别平等的实现，最重要的一点是要将性别平等考量融入数字科技决策、科技教育、科技创新及科技应用的全过程，在不同层次和不同方面全面反思和消除女性可能面临的数字障碍和困境，同时挖掘和系统化推进利用新技术给女性带来的契机和有利条件，为女性全面参与数字科技、全面享有数字权利提供保障。
首先，应在数字科技发展相关政策制度中，全面纳入性别平等的基本主张。具体如提升相关女性科技决策和管理者的占比，促进女童数字科技教育的基本举措，以及针对数字领域女性科技人才发展的倾斜性政策等。这一方面有助于提升女性在数字科技领域的地位和决策权，另一方面也有助于尽可能地减少数字科技领域性别的管道泄漏效应，推进更多女性参与数字科技创新实践。目前，女性已经构成数字劳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相关的保障性、促进性政策措施应及时跟上。
其次，应高度重视思考如何将性别平等的理念与措施贯彻到数字技术创新和应用之中。近年来，性别创新原则在科技创新实践中的积极作用，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和重视。将性别平等考量纳入数字科技的发明、设计、研发、生产和运用的整个过程，既有助于避免既有的性别刻板印象、性别偏见与歧视、性别暴力等在新技术及其产品中被延续甚至是强化，也有助于避免数字科技本身因缺乏对性别差异的考虑而面临的发展不充分。换言之，需要全面将性别平等代码有机嵌入数字科技从研发到应用的全过程。
最后，社会性别主流化要求科技教育者、科技决策者、科技从业者等具体落实。如何促成他们的理论自觉和行动自觉，有赖于更广泛范围良好社会性别环境的支持。而性别平等环境的营造和性别平等观念的传递，既是一个潜移默化的长期过程，同时也因时代的变化而充满挑战。这一方面要求持续推进媒介技术领域本身的社会性别主流化，进而构建良好的媒介性别环境；另一方面也要求持续加强对性别与科技议题的学术研究，科技的发展不断带来性别与科技的新问题，学术研究应先行。
（作者为北京科技大学科技史与文化遗产研究院副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