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块小手表,只是它已然不在我身边了。每当我快要过生日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它,并且在脑海里勾勒出它的样子。那是一块银色机械手表,镜面是淡黄色的,时钟走起来滴滴哒哒的,像人的心跳一般。
那块小手表是父亲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生日礼物,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件生日礼物。可是,后来我却不敢再喜欢它了,也不敢把它戴在我细细的手腕上,因为父亲去世后不久,有个大人曾告诉我:“送表不吉利,送表如送终……”
“送表为何如送终呢?”对于一个还是孩子的我,实在难以知晓和理解这句话的出处和缘由,可这句话却深深地扎进了我的心里,并且像一颗毒瘤一样,越长越大,最终不堪重负的我摘下了手腕上的那块表,且不敢再直视它一眼。同时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和懊恼中“后悔自己为啥要跟父亲要这块破表呢?又为啥要戴这块破表呢?都是因为这块破表,才让我失去了父亲。”我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到了那块手表上,可是,冥冥之中手表也似有了感应一般,自我摘下后,便再没有看见过它,我想大概是丢了。
后来,我才明白,父亲送给我的那块表,与我而言,是一个无比珍贵的念想,可我却把它弄丢了。时钟滴滴哒哒走时发出的声音,就如同父亲在我身边一样,只要我附耳倾听,就如同躺进父亲的胸膛一般,能够感受到父亲的心跳。可是一切都没有事后的假设,它丢了,便永远的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就像父亲一样,回首已不见了身影。女儿常问我:“妈妈,你的爸爸在哪里?”我只在有星星的夜里告诉我:“我的爸爸,变成了一颗天上的星星,你瞧,最亮的那颗就是我的爸爸”女儿走时会紧紧盯着那颗星星看,然后兴奋地告诉我:“妈妈,你的爸爸一直在跟着你……”我诧异女儿会如此回答我,而后回了女儿:“对呀,我的爸爸一直在保护着我。”
自我有记忆时起,父亲每年都会过生日,而且都是父亲在做饭,因为父亲做的饭要比母亲做得好吃,这大概是我们平时吃惯了母亲做的饭,父亲偶尔间给我们换换胃口时,味蕾上的新鲜感,使我们自然地倾向于父亲。
姐弟俩过生日时,父亲不仅会亲自下厨,而且会提早给我们预定一个大的蛋糕,在当时的年代里,蛋糕不是常有的吃食,一年也就吃那么一两次。我和弟弟放了学,父亲便领着我们去取蛋糕,走进蛋糕店,我和弟弟一见柜台上的蛋糕,就要抢着去拿,就似谁先拿到,谁就能先吃到一样,完全没了章法。
回到家,我们只等着父亲炒好菜,一起上桌过生日了。父亲会给我们点蜡烛,也会让我们许心愿,我已想不起自己许过的愿望了,但大概类似于“这次数学考试能及格”“这次家长会,老师不会点我的名”“我能有件漂亮的新裙子”等等,我不知道这些愿望是否实现过,但现在想来真可惜,这些愿望简直毫无意义。
十二岁,正是青春小少女的懵懂期,父亲提出要给我好好过个生日,可我却不愿意在家里过,提出要和同学们去郊游,父亲拗不过我,最终还是答应了。那年生日,正好遇着个周末,父亲给了我一些钱,还给我带了许多零食,让我毫无顾虑地去过生日了,那天我和同学们玩得很开心,回到家,我也跟父亲分享了过生日的喜悦,哪怕那天我没吃到蛋糕,但依旧开心不已。
生日过罢,我也只当都结束了,哪怕没有吃到蛋糕,可谁曾想,父亲心里似乎对我有些许亏欠。永远也忘不掉那是一个放了学的晚上,我拉着父亲的手走在大街上,迎面来了一位提着蛋糕的阿姨,父亲见此,随即说着:“今年我的丫头还没吃上个蛋糕呗!”父亲这样一句话,反而使无心的我有些委屈,父亲轻轻摸着我的头说:“丫头,你想要个啥?爸爸给你买……”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是“爸爸送你一个生日礼物!”哪怕父亲没有提到生日,我欣喜地回了父亲:“爸爸我想要个手表”爸爸应了我,随后就去商店买了一块我喜欢的小手表。
我又一次只当父亲以送礼物的方式给我补过了生日,直到“六一”儿童节的那天父亲提着一个大蛋糕回了家,并且告诉我:“今天,爸爸给我的丫头补过一个生日”,就这样我又过了一次生日,只因为我的生日临近儿童节。
十二岁的生日就这样过完了,在后来的几天里,父亲一如既往地上下班,我也按时按点地上下学,直到不久的一天父亲突然的离开了我们,走的是那样的匆忙,连一个背影都不曾留下,以至于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父亲的背影是怎样的,是否如同朱自清先生笔下父亲的背影呢?
我恍然如梦一般,难以接受现实,每次放学回家我都想象着父亲会躺在那熟悉的大床上看新闻,或者在家门口点着一支烟,等我们回家。有时为了证实我不是在做梦,放了学,我会急冲冲地往家跑,可是背影里我只能看到母亲一人,于是,我又一次忍不住哭了……自那以后,我再没提过要给自己过生日,小手表也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李娜,1991年5月出生,青海尖扎人。而立之年开始写作,2021年结识《青海读书》,并先后发表《90后的小生长大了》《写给母亲的小散文》《人生若只如初见》《向阳生长》及《满目星辰皆是你》等10余篇散文。饱满的回忆使我有了无限创造的源泉,想用文字来纪念那些白驹过隙的日子。青海读书会签约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