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23年第7期P83—P84

作者：孟捷，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摘自《学术月刊》2022年12期，张天悦摘

什么是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规律，如何利用这些规律阐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市场和国家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是建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体系的关键问题。

1952年，在《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一书里，斯大林提出了著名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用在高度技术基础上使社会主义生产不断增长和完善的办法，来保证最大限度地满足整个社会经常增长的物质和文化的需要”。这一表述既脱离了现实存在的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也没有揭示社会主义社会特有的生产和消费的矛盾，偏离了生产关系这一研究对象，使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退化为关于生产力合理组织的科学。随后，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开始了对苏联模式和苏联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性反思，转而探索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具体实际相结合的新路径。毛泽东的反思是围绕社会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而展开的。与以往阶级社会不同的是，社会主义社会的矛盾表现为非对抗性矛盾。在阅读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时，毛泽东进一步提出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不平衡发展的规律，主张这一规律应该作为总纲贯穿政治经济学体系，由此形成了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的一种理论转向，其特点是将制度变迁，即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的变革，作为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的前提。而以制度变迁为前提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预示了当代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必然性。作为一种制度变迁的改革开放，是造成生产力革命的先决条件。通过制度变迁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进而满足人民群众的物质文化需要，事实上是贯穿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规律。

伴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确立，国民经济有计划按比例的发展规律将国家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与市场机制的运行相结合，或可将这种经过转化的规律概括为国家协调及建构市场的规律。一是国家协调市场，主要指国家既在供给侧又在需求侧进行宏观经济管理，促进国民经济主要比例关系的平衡。二是国家建构市场，在具有基础性战略性意义的行业，国家要承担创造市场、引领市场的职能，旨在通过时间视野更长的宏观战略投资改变特定目标部门与其他部门的比例，抑或创造新部门，以实现国家的战略目标。上述两个维度在国家经济治理的实践中密切联系、相互交织在一起。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基础性战略性行业的建构性市场有如下两个基本特点：（1）国家不仅是市场的建构者，而且经常作为特殊的当事人，在市场内部持续地发挥引领市场发展、协调分工的作用；（2）国家将符合其发展战略——最终是符合社会主义生产目的——的使用价值目标引入市场，通过某种激励机制与企业追求的价值目标相结合，并使前述使用价值目标最终居于相对主导地位。

所谓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正是以制度变迁为前提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与国家协调及建构市场的规律相结合的具体表现。（1）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就是通过制度变迁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最终实现社会主义生产目的。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旨在改善供给结构，使之适应需求结构——最终是群众的消费需求结构——的变化。（2）优化资源配置和调整生产结构，有助于提高供给体系质量和效率，这也是中国宏观经济管理的首要问题。而优化资源配置和调整生产结构的主要途径，就是新产品、新部门、新市场的创造。

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要将基本经济规律建立在微观行为的基础上，唯一可能的选项，是对必要价值或公共必要价值规律略加改造，这里将其重新表述为社会剩余价值规律。

剩余价值的一般性（或社会性），指的是剩余价值的占有最终服务于推动生产力进步这一社会职能，为此剩余价值必须尽可能地用于生产性投资和创新。而剩余价值的特殊性（或阶级性），则指的是剩余价值归特定阶级占有，服务于其自身的利益。剩余价值由特殊性向一般性的这种转化，劳动力价值和剩余价值之间的对抗性关系得以扬弃，剩余价值率也从表达资本主义占有即剥削的概念，转化为代表生产者的当前利益和长远利益的关系的概念。而社会剩余价值规律的充分实现有赖于一系列条件，大体涉及经济条件、制度条件和科学技术条件。所谓经济条件，指的是在现代市场经济一般运动规律的基础上形成的维持资本积累正常运作的那些条件，可用剩余价值率、积累率、利润率、两大部类平衡条件等来刻画。所谓制度条件，指的是对社会剩余价值规律起支撑作用的各种历史制度因素。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由党的领导这一根本制度、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制度和其他重要制度组成的制度体系，构成了社会剩余价值规律实现的制度条件。所谓科学技术条件，指的是科学技术知识存量的增长为生产性投资带来的各种机会。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以“集中力量办大事”为特征的举国创新体制，是科技进步的最大制度优势。因此，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党领导的国家经济治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并不代表特殊利益集团的利益，这使得国家在发挥其经济作用时，能更好地满足社会剩余价值规律的实现条件。

以制度变迁为前提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规律、国家协调和建构市场的规律以及社会剩余价值规律，共同组成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经济规律体系。这一规律体系具有如下特点：第一，它包含着两类性质不同的规律，体现了经济发展中的建构理性和自发演化两种趋势的对立统一；第二，多种基本经济规律的同时并存，反映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作为一个通向未来社会的过渡阶段的特点；第三，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经济规律体系中，必然会存在不同规律间的主次关系问题，其实质是市场和国家的关系问题；第四，社会剩余价值规律在某种程度上是现代市场经济的共性规律，但其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能以更充分的形式获得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