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宏网新疆10月14日电 雪水淙淙的霍尔果斯界河东畔,是一座座山丘和一道道山谷,一条条小路坠入山谷又跃上山丘,弯弯曲曲地向着冰冠闪闪的婆罗科努山伸去。一栋迷彩外观的三层小楼孤零零地扎根在群山的褶皱之中,周围不见一抹绿意。这便是旱田山边境警务站,一座群山万壑中的“孤岛”。
该警务站位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61团北部呼尔赛旱田山垮山处,最高点海拔2200米,这里地形地势复杂、自然环境恶劣,经常有野猪、熊、狼等野生动物活动。
多年来,这里的戍边人一直以乐观积极的心态同艰苦的自然环境和无尽的孤寂搏斗着。山顶飞歌,万山回应,在这座孤岛上,始终有阵阵歌声在回响。
大自然的风雪之歌
走在旱田山上,狂风的咆哮是大自然送给这些戍边人的“歌声”。
“春夏风翻天,秋冬雪漫山”。这是旱田山的戍边人们口口相传的一句俗语,足以形容这里所处的自然环境之恶劣。春夏季节总有刮不完的大风,瞬时风力甚至有可能达到11级;9月份山上就开始下雪,一直下到来年4月。多年来,旱田山上戍边人们面对的最大敌人便是肆虐的风雪。
如今已经担任派出所教导员的吴觊曾是在旱田山驻勤时间最长的民警,谈起旱田山的风,他仍然心有余悸。这个身高一米八一,体重九十多公斤的西北汉子当年在巡边路上经常被吹得站立不稳。
吴觊永远忘不掉2014年7月的那个夏夜。
当时,他正和另一名民警及两名护边员共同在旱田山上驻勤。考虑到铁皮和泡沫板制成的执勤板房地基不牢,他们甚至在房顶压了几个装满沙土的麻袋固定房屋。但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们还是低估了大自然的可怕。
那天深夜,众人已经伴着屋外呼啸的风声沉沉睡去,没想到肆虐的狂风突然将执勤房连根吹起。被惊醒的吴觊立即抱紧了床边的枪弹柜,防止武器被吹走丢失,其他人反应过来后也作出了和他同样的举动,而房内的其他衣物和生活用品都被狂风卷到了旁边的山沟里。吴觊通过对讲机向派出所求救,一个半小时后警车到达,此时四人仍紧紧抱着枪弹柜,仅穿着单薄的内衣裤,在风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由于旱田山边境管段历来都是非法越境和采挖名贵药材的重点地段,仅凭临时执勤点已经难以满足边境防控的需求。2016年,一座崭新的边境警务站在旱田山上矗立起来,如今的边境警务站站长徐玉强便是那时候来到这里的。
虽然如今从山下通往警务站已经修好了柏油路,但仍能感受到明显的弯弯绕绕和高低起伏。“这条路是我当年带着护边员硬生生走出来的!”徐玉强说。
据他回忆,在这条柏油路没修好时,民警和护边员们冬天都是沿着齐腰深的积雪向山上行进,大家一路上手拉着手,防止有人陷入雪坑中。巡逻路上顶着暴风雪,每走一步都很艰难。风吹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手脚很快冻得失去知觉,十几公里的巡边路就要跋涉四五个小时。
有时物资和给养必须用车拉上去,就需要几名护边员在车前慢慢用铁锹铲出路面,警车一路上伴着雪水和泥水缓缓上山,遇到大坡还需要众人一起在后面推车才能上去。颠簸的搓板路,让徐玉强不由自主地随着警车起伏弹起落下、再弹起再落下。肩膀一次次地撞到车框上,他紧抓着扶手,连晕车的毛病都被“治好”了。
如今有了坚实的混凝土建筑,再也不用担心执勤房被连根拔起这种事,大部分的管段也可以用警车巡逻,但深山之中仍有不少连马匹都难以登上的险道,需要戍边人们顶风冒雪用铁脚板踩出一条条巡边路。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旱田山的戍边人们高擎红旗,在巡边路上与风雪合唱着昂扬的歌。
心中流淌的思乡之歌
巡逻车上,道路两旁那熟悉的景色映在徐玉强眼里。这条巡逻路上,洒下了他的青春和汗水。这里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映刻着戍边的印记,如同当兵前对家乡的依恋,他已经熟悉了这里的四季变换、阴晴雨雪,习惯了高山雪原上极端热烈的情感表达。这里,于心而言就是另一个家。
“只有寂寞的边关,没有寂寞的人生”。徐玉强时常用这句话勉励自己。
望着隔断云天的群山,徐玉强仍能触摸到刚刚来到这里时的心情。对那时的他来说,身处旱田山这座孤岛,比恶劣的自然环境更可怕的便是内心的孤独感。
刚来时,执勤点没有通电。星空下,徐玉强总是坐在山下的石头上,和护边员们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起聊着远方的家乡。“什么是坚守,什么是陪伴?”他总是在思索。
旱田山的夜幕并非一片漆黑,从山上居高临下,远方璀璨的灯光星星点点,有繁华的经济特区霍尔果斯市、新疆第一大镇清水河镇,隔着边境线甚至还能看到哈萨克斯坦的边境重镇巴斯昆其,它们在夜幕中闪烁着光芒,但又仿佛和头顶的星空一样遥远。思乡的人依依东望,目光却总被横亘在天地之间的天山山脉隔断。
“坚守孤寂久了,即便对未来有再多的憧憬,也会被现实拽回原地。”刚来到这里时,徐玉强常常会自己一个人望着远方,思绪万千。他的胸中装得下巡边路上的千沟万壑,也容得下远方的万家灯火。
曾经在旱田山上,打一个电话甚至需要三个人才能配合完成。一个人骑着马到山顶把绑着天线的信号杆高高举起,一个人牵着长长的电话线四处游走,力求对上拉线人的信号,剩下一个人则在半山腰抱着座机,等信号接通了赶紧拨打这个宝贵的电话。信号时断时续,能一次接通两三分钟都算运气不错,因此每次同家人打通电话更显得弥足珍贵。
最热闹的时节是每年四五月份的春季转场和九十月份的秋季转场,荒凉的边关才算有了些生气。一批批牧民赶着数以万计的牛、羊、马等牲畜路过旱田山,这时,徐玉强等驻勤民警便立刻化身为“放牧人”,骑马十余公里山路帮着牧民们转移满山的牛羊,既保障了牧民和牲畜的安全,也防止了人畜越界。
“这些年的转场路上有了移民管理警察的保护,我们就再也不担心牛羊丢失或被猛兽袭击了,他们就是我们牧民最信任的人。”哈萨克族牧民木沙·嘎孜每年都要从旱田山转场路过,对边境警务站的民警和护边员们赞赏有加。
2021年5月,木沙的一头牛在放牧时掉入山沟受伤,徐玉强带着护边员们用绳子套在牛角上,硬是喊着号子将牛从落差十几米的山沟里救出,自己的手却被绳子磨出了深深的血痕。木沙眼含热泪要将牛送给警务站犒劳大家,被他们婉言谢绝了。在他们看来,在如此孤寂的环境中能为群众多办些实事便有着莫大的成就感。
口中传唱的忠诚之歌
如何对抗恶劣的自然环境和内心的孤寂?旱田山上的戍边人们给出了答案:唱歌。
“我和我的祖国,一刻也不能分割……”在旱田山上,时常能听到阵阵歌声,时而独唱,时而合唱,时而高亢,时而浑厚。
旱田山的戍边人们爱唱歌,尤其爱唱红歌。冬天巡边时唱歌能御寒,夜里站哨时唱歌能壮胆,想家时唱一曲,眼里的热泪仿佛也能燃烧起来,化作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唱歌的欲望也是会传染的,有一个人唱,大家嗓子都痒,会不会唱都想跟着哼,最终汇成了大合唱。一唱解百愁,什么都不想了,所有的思念都化作歌声,响彻边关,消散在山山峁峁中。
2018年6月,徐玉强带着四名护边员在山上巡逻,突然从松林中窜出十几只野狼,众人一下慌了神,紧紧握着手中的大头棒,不敢轻举妄动。两只护边犬都吓得垂着头,嘴中发出“呜呜”的声音想逃走,双方就这样对峙着。
有人提议大叫把狼吓走,大家便一起用大头棒敲击着地面,用力吼出《团结就是力量》的歌词,高亢的歌声果然镇住了狼群,在头狼的带领下它们转身消失在密林里。惊魂未定的众人这才哈哈大笑,唱着歌回到了边境警务站,自此之后,巡边路上唱歌壮胆驱寒便成了大家的习惯。
“面对蜿蜒的界河,背靠亲爱的祖国,我们种地就是站岗,我们放牧就是巡逻……”这首歌名叫《兵团战士的心愿》,是农四师的师歌,也是旱田山上戍边人们最爱唱的一首歌。这是他们历代兵团军垦战士屯垦戍边的真实写照,更是“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的兵团精神的真实写照。
这里的护边员大多都是61团的职工,党建指导员陶勇便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的父辈上世纪六十年代从内地来到61团屯垦戍边,他从小成长于这片土地,对这里有着深厚的感情。
自2004年开始设立兼职护边员起,陶勇就在旱田山一带一边种地一边巡边,他知道这里每一座山头的名字。虽然这里路况复杂,但多年的巡边路让他对这里的每条山路了如指掌,被称为旱田山的“活地图”。旁边霍尔果斯市的边境警务站曾诚邀他加入队伍,每月补贴比兵团护边员高出一千有余,但被陶勇婉拒了。“我是兵团人,我的家就在这里,守在这里,我是有自豪感的。”
从最初200元到如今2000元的执勤补助,陶勇见证了这里戍边力量的逐渐壮大和待遇提升,越来越多的兵团职工加入护边员的队伍中。58岁的大师傅游玉江便是这样,他的家中共有10人在这一带边境当护边员,用他自己的话说“转一趟边境线就能碰上好几个亲戚”。
陶勇和游玉江便是这些兵团人的缩影,他们继承了第一代兵团人的意志,扎根在这里家家戍边,代代戍边,因此,他们唱起红歌来饱含激情,铿锵有力,因为那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歌颂。
2021年7月,中国共产党建党百年之际,驻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61团党委专门送来了一个7平米多的户外LED全彩显示屏,这让这里的戍边人们更是乐开了花。他们先后举办了3次红歌大赛,从最早的执勤点之间比赛到邀请周边的边境警务站参赛,闲暇时也经常搬出大屏放声高歌。
在阵阵歌声中,他们提炼出了警务站的口号:永远跟党走,忠诚把边守。这句话被他们用石头垒在警务站旁的山坡上,时时刻刻激励自己忠诚戍边。
在人迹罕至的边关,留给人们的是最枯燥的节拍。但一代代戍边人却用乐观与忠诚,把单调的日子唱出昂扬的曲调,这就是属于旱田山这座孤岛最动人的歌。(图文 新疆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伊犁边境管理支队 王帅 王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