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溪,位于湖北省鹤峰县下坪乡江坪村五组,发源于江坪村五组半山腰一个叫老沟的地方,在山脚下一个叫老龙嘴的地方汇入无名的小河,全长3公里。
漂溪多瀑布,瀑布大都与“漂岩”﹙山里人对陡峭、光滑的石壁的俗称﹚伴生,于是得名。不知何时,祖祖辈辈喝着漂溪水长大的村民为了表达心中感激,于是将方圆三四公里的五组统称为“漂溪”。
一
有白练如织,有绿草如茵,有鸟语花香,有残叶零落,有层林斑斓,有凡心如珠……唯一没有如椽的巨笔来描绘它的美,没有超脱的巧思来揣度她的剔透。
漂溪,一条灵动生命的溪流。它就这样任性地,从下坪乡江坪村一个叫老沟的半山腰出发,一路蹦蹦跳跳,直下3公里,激扬一路奔涌的青春,播撒一路萌动的生机。
一路蹦蹦跳跳,如果前面有嶙峋的顽石怎么办?那就成为默契的朋友,构建和谐的氛围。漂溪从老沟出发,一路细心、耐心地涤洗、琢磨、呵护,曾经低到尘埃里的石头从此一天天圆润起来,一天天玲珑起来,一天天快乐起来。它们高兴地和着漂溪欢快的节奏,在绿意盎然的大山里随她一起轻盈,一起曼舞,一起应唱,一起开化,一起亮丽大山与溪涧的多姿多彩。
沿溪涧而下,离老沟不过1公里的地方,有一道高达二三十丈高的,光滑而陡峭的石壁。不用猜测,当初漂溪还没有从老沟出发之前,这石壁一定是干枯的,单调的,苍白的,死寂的。直到那一天,漂溪蹦蹦跳跳地来了,它像吹面不寒的杨柳风轻轻地拂过,悄悄留下一路新绿的种子,石壁便从此生机盎然。
你看,自从有了漂溪恒久的滋养,石壁上已经不知不觉绽开一朵又一朵清香扑鼻的春兰,石壁的边沿已经不知不觉扎根了一丛又一丛绿意奔放的箬叶,石壁的旁边已经不知不觉孕育了一树又一树粉红的樱花和洁白的李花,甚至,连石壁远处丛生的枫树、梓树也把飘落的红叶、黄花纷纷依附到色彩斑斓的石壁上,一瓣儿一瓣儿地织就漂溪美丽的花格子裙裾,伴着漂溪奔涌的生机呈现另外一种存在的色彩。
漂溪给了石壁以生命,石壁回报漂溪以力量。
陡峭光滑的石壁上,漂溪奔流而下,蓄积了源源不断的能量。据说,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漂溪水滋养的漂溪人匠心独运,用他们灵巧的双手,用他们聪慧的大脑,扛来溪流滋养的枫树、梓树,就像鼎鼎大名的蜀汉丞相诸葛亮打造木牛流马一样,精心挑选一根根笔直的木头,细心雕琢一块块厚实的齿轮,把石壁回赠给漂溪的能量通过一个两三平方米的“水轮机”源源不断地传送给串联的木头,再传递到改制后的石磨轴上。石磨从此像奔腾的漂溪一样欢快地动起来,那白花花的玉米粉也像永恒的溪瀑一样涓涓而下。小小的磨房里,飘洒的是扑鼻的清香,延伸的是生命的链条。
后来,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彰显现代文明的电动钢磨进了漂溪,昔日欢畅的水轮机悄然谢幕,只有石壁上的漂溪还在坚定地奔流不息。
二
漂溪继续向前,大约再过200余米,是一个约十余平方米的小水潭。潭边,尽是丛生的、棱角分明的大石头小石块。哦!是的。很多年很多年以前,这小水潭也只是一堆棱角分明的大小石块,直到那一天,萌动生命的漂溪来了!它用它的勃勃生机、静谧和神秘,从乱石丛中轻轻一滑,便把生命之源留下,石丛自此萌发一个世界的童话。
石丛有了溪水的滋养,石丛便赢得了勃勃生机。山脚下那一只只淘气的胸荆蛙蹦了上来,山脚下那一条条活泼的土鱼儿跳了上来,山脚下那一群群笨拙的螃蟹爬了上来……它们就在这个溪流滋润的乱石丛中,齐心协力地喊着只有它们自己才能听懂的劳动号子,把簇生的乱石掀开、磨圆,营造这个十余见方的小家。自此,奔腾向前的漂溪习惯了在这里稍稍停歇,盎然的生机在这里铆着劲儿地生根、发芽、开花。
你看小水潭中,那一群群我躲你藏的小蝌蚪,那一丛丛往来穿梭的小鱼儿,那一串串呼朋引伴的小螃蟹娃儿,全都在这温暖的小家里快乐地成长。
如果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它们会吐一簇簇洁白的小浪花,一会儿嬉闹溪岸边垂柳的“秀发”,一会儿撩拨溪坎上红豆杉的“琴弦”,甚至还像三四岁的山中野小子,这会儿拍拍左岸五颜六色的小卵石,那会儿又摸摸右边石头缝里探出小脑袋的花儿草儿,任由快乐的时光悄悄地流走。
如果是细雨绵绵的日子,它们要么躺在五颜六色沙床上,酝酿甩开步子随着漂溪一路奔腾向前的梦想,要么攀扯着那根本不愿意离开的老树蔸,分享山林的神秘与宽广,要么就轻轻地一跃,触吻那不时漾开的点点涟漪,任由快乐的时光悄悄地流走。
时光在流走,稍息的漂溪甩开步子,继续向前。
再走三四十米,便到一个平缓地。这时,漂溪像金子一样延展开来,浅浅的溪流上,有一排洗脸盆大小的石块整齐地排成个“一”字,托起了一条路。托起一条路的石头被磨得铮亮,那上面,是无数脚步的印记。
脚步在重叠,这是居住在狮子堡的漂溪人打水挑柴留下的。离开溪涧,记者直奔三四百米外的狮子堡。只见约一亩左右的平地里,5棵高达30多米,粗约3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枞树直入云天。平地下方不远处,一棵许多年前被砍倒的约2个成年人才能合抱的梓树已经用另一种方式站了起来——从根部挺起的小梓树已经2尺多粗。离新生的梓树不远的地方,是一棵40多米高的楠树。楠树离根部约10米左右,有一米左右的已经痊愈的伤疤。伤疤是10多年前留下来的,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手术刀般的雷电生生削走楠树的一大块筋骨,却无法夺走楠树顽强的生命。风雨中,阳光下,重伤的楠树顽强地自我疗养,活出这残缺的大美。看看,那梓树,那楠树,它们笔直的树干,如伞的树冠,还有黄嫩的梓树花儿,青绿的楠树叶儿,无不是生命的怒放。
每一棵顽强生长的树都是一条倒流的河?
哦?那么,这丛生的枞树,再生的梓树,顽强的楠树,还有那遍布山野的杉树、水竹、樱桃、红豆杉等,全都是倒流的漂溪?全都是漂溪生命的另外一种呈现?
漂溪不理会这些,它任由清亮亮的溪水绕过石头搭建的小路,继续向前。
前方十来米,是一条狭长的四五丈左右的石缝。经验告诉我们,石缝其实早就存在,只是它也一直在等待一颗种子,期盼焕发自己存在的价值。
漂溪从石缝静静淌过,而且旋即便转了身去。不过,就是这短短的一瞬间,曾经光秃秃的石缝便开出了烈烈的蓬勃的生命之花。你看,溪水抚绿的茸茸苔藓,溪水养红的灼灼杜鹃,溪水浇开的簇簇李花,还有溪流溪水滋养的浑黄的梓木和青绿的杉木……好一个天作穹庐地作毯的生物大观园。
静下心来,独坐石缝之上。朦胧中,眼前似乎有明月高照,皎洁的月光下,石缝的生物大观园里有潺潺溪流与雀鸟们曼妙的舞蹈;朦胧中,眼前似乎有夕阳斜照,柔美的夕照下,石缝的生物大观园里有婉转的清风和燕莺们欢快的歌弦。这朦胧的舞蹈,有云卷云舒的轻盈,有醉里相媚好的惬意;这歌弦,如玉浅吟,如珠低和,似醉,还梦。
浅吟低和中,精灵的小麻雀儿来了,可爱的小燕子来了,婉转的画眉儿来了……它们沉醉于石缝那“丁冬”的节奏,叽叽喳喳地唱和着,轻轻盈盈地穿梭着,这小家碧玉般的石缝与绿意簇生的溪涧,不经意就灵动开旺盛的生机。
奔腾向前,3公里太短,漂溪三下五除二就跑到了山脚下。
三
92岁高龄的漂溪人符纯斋常常驻足上世纪五十年代才修建的老石拱桥上絮絮叨叨,他说漂溪对岸原本是没有山的,某一年,一条四处找寻上佳水源的龙来到这里。据传,这条龙仔细分辨过江河湖海,但还是觉得漂溪的水最最甘甜,最最洁净,于是便赖在这里不走了,而且隐身为一座大山,直接把挑剔的大龙嘴扎进漂溪,“咕嘟咕嘟”大饱口福。天长日久,可爱的漂溪人便把这条龙喝水的地方称为老龙嘴。
老龙嘴,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假设这世上的万事万物真如世人笑谈的一样:世上真的有龙,龙真的能普降甘霖。那么,我们又如何理解龙会干渴?我们又为何不敢猜测这四处普降的甘霖的源泉就是奔腾向前的漂溪?絮絮叨叨的符纯斋老人说不明白,毕竟,“老龙嘴为什么在山脚而不在半山腰”这个问题已经困惑了他好几十年。他的思维里,漂溪应该从老龙嘴出发。
漂溪从哪里出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短短3公里的漂溪已经萌生了漂溪三四平方公里的鸟兽虫鱼、花草树木;短短3公里的漂溪已经哺育了漂溪50多户300余土家儿女;短短3公里的漂溪已经滋润了下坪乡集镇居民3000多人的生活。而它,还是这样悄悄地一如既往地哺育,还是这样悄悄地一如既往地向前。
漂溪一如既往地向前,漂溪水养育的漂溪人自然秉承向前的精神,一直向前,向前。
只要有向前的决心,只要有向前的勇气,人生又怎么会缺少收成?
许多年前,仰望奔腾的漂溪,村支书龚伦杰渐渐琢磨出点儿异想天开的念头。他不囿于稳稳当当的木材加工,瞅着家门口蜿蜒的十几个梯田憧憬:如果把梯田全部开挖为鱼池,让漂溪清冽的泉水流进第一个鱼池,再顺势流进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三个,第十四个清澈见底的鱼池,放养溪流中的小土鱼儿,移栽溪岸新绿的垂柳、红艳的杜鹃,当艳阳高照,当明月倒影,那贵州的月亮田会不会从此黯然失色?对!心动不如行动。就在这个春花烂漫的季节,第一个,第二个鱼池已经初具雏形,龚伦杰的天真在漂溪水的滋养下慢慢绽开。
向前,一种状态,一种精神。
漂溪就这样一直向前,就这样任性地从那个叫老沟的半山腰出发,一路蹦蹦跳跳,肆意释放激扬的青春,肆意萌动向前的精神。
闭上眼。从半山腰的老沟,到山脚下的老龙嘴,这哪是一条奔腾向前的溪涧,这分明就是一串最美丽、最动人的生命的萌动!这分明就是一串最美丽、最动人的生命的礼赞!
漂溪!萌动的生命,激扬的礼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