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冬月十四夜，风带寒意，皎月穿梭在淡淡的云间，街道灯火闪烁。我带着好奇和期待的心乘车去往莆田市美术馆。听说郑春辉大师正领着一班人在那儿创作巨型木刻《京杭大运河》。

走进工场，仔细读墙上的简介。郑春辉和他的创作团队要在这里创作至少百米以上的雕刻作品。巨大创作场地让我有些震惊，场地长有200米左右，宽也有百余米，八根巨大的香樟树已去净皮，横卧在工作台上，一列香樟树，看上去蔚为壮观。我琢磨，每根香樟树至少要二三个人合抱。这些树，采自于江西的乡村溪畔。春辉说，这些都是已经枯死的老樟树，树龄在几百上千年。他们与树木所有者协商购买，经过林业部门的许可，请人砍伐。工场的柱子上挂着林业部门的许可证书，写明批准缘由，生长于何地，由谁砍，运往何处。

望着每一根巨木，庞大的根、树的主干、还有树的主枝，我从根部看树心，树心几近腐朽。可以说，这些樟树心已被腐蚀掏空，留下一个空壳。可郑春辉他们就是要化腐朽为神奇，在空心的木材上进行创作，使它成为传世之作。将这些巨大的香樟树从江西的某个村落溪畔运到这创作基地，颇费周折，为了更充分地利用木材，连根挖起，而后将树放倒，截取每段二十多米左右的树干。春辉说，每棵树，他都实地勘察，看看可用否。有些树，树干虽好，但五六米之后就分叉了，不得不弃之不用。最难的，是运输问题，长途跋涉，从溪边小路到公路，从江西到福建，有时还需要拆掉一些房屋。从他的话语中，我体会到创作的艰辛源于取材的艰辛。它不如写书法、画国画，笔、墨、纸、砚信手拈来。我曾在福建山区一些村落见过枯死的香樟，论树龄也有几百年。我问春辉，为什么不在福建寻找香樟树呢？他告诉我，由于地理环境的原因，福建的香樟长的比较快，木质相对疏松，不适合用于木雕。我长了见识，这也和黄花梨木一样，有海南黄花梨、缅甸黄花梨、非洲黄花梨等等，其中又以海南黄花梨为最优，何也，经海风吹摇，花梨的纹路最美。这香樟也是如此。看来，艺术家不仅要有精湛的技艺，还需要对材质了然于胸，选对材才能有好作品。

在每个创作台上，都摆放着一张创作的画稿，有的树段，已经打上图稿，如一张工笔画，线条清晰细致，细部惟妙惟肖，天上祥云翻卷，地下运河长流，山川、湖泊、都市、桥梁、舟船、人流，自京城通州始而至杭州。雕工们依着图案利用各种雕刻工具全神贯注地雕琢着，沉浸在画的意境中。这幅《京杭大运河》手绘图，郑春辉用了两年多的光景，查看历史资料，进行实地考察之后创作的。他告诉我，京杭大运河始建于春秋时期，距今己有2500多年历史，据《越绝书》记载，秦始皇从嘉兴“治陵水道，到钱塘越地，道浙江”，诞生了运河及运河文化。我查阅了相关资料，京杭大运河是世界最古老的运河，也是世界最长的人工河，全长近1800公里，流经天津、河北、山东、浙江，沟通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水系，人工河道连接部分河流、湖泊。一条京杭大运河，可以窥见中华文明和中国人的智慧。回眸历史，汽车、火车、飞机等现代交通工具充其量也只有百余年历史。在这之前，舟船是主要交通工具，水路便是交通要道，有江河湖海，便有舟船。京杭大运河便是古时中国最主要的交通要道，纵贯南北。我理解春辉先生的创作意图，他要通过创作运河来揭示运河文化，从而窥见中华文明。

曾欣赏《刻舟记》一图，他把舟刻得栩栩如生，人物、船窗精微细致，在我的心里播下了一粒艺术的种子。如今看《京杭大运河》，心灵产生了更加强烈的艺术冲击，虽是百米以上长幅巨作，但要近1800公里的运河纳于其中，其难度可想而知。我仔细地观赏已经刻出的局部，有的地方是用放大镜欣赏的，精细入微，雕刻手法十分多样。在一段河流，方丈之间，刻下数十艘帆船，浩浩荡荡，一座石拱桥，数十人行走桥上，即使我用放大镜，也难以一一数出，岸边茂密的森林绿荫遮掩，每片叶子都清晰可见。我心想，这虽是巨幅木雕，但也是一幅微雕作品，我用手机拍了局部，回来后，这局部还得拉大倍数才能观赏。只有微雕，才能容下这千里运河两岸壮阔秀丽的风景，只有微雕才能刻画的栩栩如生。我被它的精微陶醉，有时甚至不愿移步。百米以上的作品，由北至南，地域不同，风土人情迥异，作品很好地表现了这些民俗、民风，充分反映出了北方建筑与南方建筑的差异，其中还有许多典故蕴含其中，如有动物雕塑，形如狮子，但却有两个翅膀，春辉大师的一番讲解，我才知道它的含义。

在来美术馆之前，我在宾馆的大堂里欣赏了木雕作品《莆田十大名片》，其中就有郑春辉先生创作的《壶山兰水》，郑先生采用立体镂空的方式把莆田市的山水浓缩于一幅图中，记得山水中有一座石拱桥，长不过几厘米，可雕刻的人物却有20多人，我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人物形态各异，活灵活现。整幅图，祥云缭绕，瑞气充盈，让人觉得“壶山兰水”真是一块福地。我还欣赏过他的其他雕刻作品，其中《清明上河图》当时看了就已经惊叹不已，如今，他创作的《京杭大运河》要打破自己的创作纪录，创造又一个世界第一的纪录。

我在作品前流连忘返，虽然它还在创作之中，但那天，所有去参观的人都为之震撼，为之期待，期待着这幅作品的问世，我的心也与大伙一样，激动而又期待。我问春辉，作品何时能够问世。他告诉我，还要三年左右。我琢磨了一下，这幅巨作，从设想提出、草图构思、选材、画图、雕刻、作品拼接直到打磨上蜡，历时要七年左右。让我觉得，创作，不只是有才华，而且要有恒心，要有团队意识，参与雕刻的工匠师傅目前有20多人，随着创作进度的加快，还要有更多的工匠师傅加入其中。

夜已经深了，我依依不舍地走出创作基地，不时回眸，创作场景留于脑海。我突然有个想法，创作过程，本身就是展览，就是创作的演示，可以让更多的人走进工场，了解创作过程，了解莆田木雕的前世今生，把工场办成教学点，办成中小学的研学之地，办成市民的美育之地。

我期待，这幅震撼巨作的问世。

（本文作者系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来源：莆田晚报 筱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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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林双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