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卫新，江苏省建筑与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南京艺术学院客座教授。南京筑内空间设计顾问有限公司总设计师、南京观筑历史建筑文化研究院院长，主要从事文化空间设计、历史建筑研究修缮、城市更新等工作。主持和参与设计项目有先锋书店（五台山店），被英国广播公司BBC评为“全球十大最美书店”之一，南京大学赛珍珠故居，南京师范大学随园校区小礼堂、华夏图书馆、100号楼等，张謇故居，金陵美术馆，江苏大剧院美术馆等。

很多人知道我可能是因为我做了一些书店，从最早的先锋书店到上海的大众书局，到可一书店，到凤凰云书坊等等。

说到文保建筑、历史建筑相关的项目，我们在近8年时间一直在做的一个项目，刚刚告一段落，是南师大的随园校区。从最早的文学院大楼，到音乐厅小礼堂，到华夏图书馆，再到大草坪核心建筑100号楼。在南师大校园里面的这一段经历，让我们越来越认识到历史建筑、文物建筑对于城市的作用，对于现有的历史文化资源保护的方法的总结。因为8年的时间是一个比较长的跨度，在这过程当中，我们自己对于建筑保护活化利用的认知也在改变，这都是有时间属性的一种认知。在时间发展的过程中，我们对于保护的方式方法以及它呈现的形式其实都有新的考虑。所以在不同阶段我们做的几栋的室内呈现，包括环境艺术的呈现，有不同时段的思考，但是大的原则首先符合文物保护的基本原则。在活化利用上面，比如说华夏图书馆，它是南师大非常重要的标志性建筑。老图书馆最大的价值是中国沿用至今的、有近百年历史的图书馆。因为它一直在使用，而这种使用恰恰是建筑功能化的重要呈现。因为它当初的设计就是图书馆，从这个角度来说，它是“延续至今”的一种表达，因此我们在修缮的时候，比如图书馆原先的传送书籍的货梯，虽然现在不能用了，但是我们要把它的功能性，通过展陈的方法体现出来。我们在活化利用建筑的同时，建筑本体的细节都是展示内容，这一点以往我们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或者说因为功能性的需求，把它的展示性淹没了，因为我们过多的考虑了它在实际使用当中的功能价值，实际上它的展示价值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希望同学们在进来看书、阅览的同时，可以感知到这是学校的文脉之所在，是一种读书、学习精神的传递。另外，我们现在的学生对空间参与的方式、方法也有所改变，比如说，原先只是单纯的查书阅读，那么现在还有传播的作用。怎么样让同学进来以后有传播空间信息的愿望？我们在里面做了很多的陈设，包括吴贻芳校长办公室的复原、图书馆资料的展存，最能让同学接受的咖啡吧、书吧的设计。通过人的行为参与，让历史建筑焕发它的活力。历史建筑不是静态的，因为有人的参与，它变得更加符合时代的需要，看到历史建筑的传递价值。

1921年金陵女子大学鸟瞰图

1933年金女大合唱团成员在100号楼

1933年底，施工中的华夏图书馆

1934年，新落成的音乐厅小礼堂

1937年，魏特琳给难民们讲话

1948年6月，在音乐厅举行毕业典礼

现今南师大随园校区100号楼

最近做的大华大戏院的项目属于活化利用，或者说是利用中的空间再保护，在我介入的阶段，我考虑更多的是它核心区的完整呈现。它的核心区就是进门的大厅，因为杨廷宝先生当年设计的时候，这12根柱子是非常重要的，12根柱子围合的空间感受，也是整个大戏院的核心审美价值。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在70年代时候我进去看过戏，所以我对那个空间是有一个童年的记忆的，这种童年记忆就会激发起自己对于这种空间认知的基本立场。我认为大厅必须要保证它的原始感受，而不是过多地有经营性的参与。比如说原先大厅里有一个水吧，就在楼梯旁边，占据了很大的空间，一进门就能看到。在这个空间里，我觉得应该保证这12根柱子很正式的围合感，它虽然是一个用柱子来虚拟性地围成的空间，但是我觉得这个空间它是具备当时杨先生设计门厅时的初心，包括上面藻井的造型、楼梯中轴线的对称格局。我当时跟运营单位说，一定要把水吧移掉，现在重新考虑过后，把它分布在了右手边，跟原先的差异很大，基本上把经营性的内容收纳在里面，只是一个门脸的显露，让客人可以感知到这里是有服务支撑的，但是它的功能性不能影响整个空间的门厅的气质。第二个就是在我们的左手边，原来是一个玻璃体的面包房，对于门厅的空间有干预，所以我们进行处理之后把它做成了展廊，是一个展示空间，把南京电影院的发展史，曙光电影院、胜利电影院、延安电影院等等老电影院，在这儿集中呈现。在新街口地区有这样老建筑的空间不多了，周边就没几栋这样的老房子了，因此现在这种房子的价值就更加的显著，同时需要让它融入到城市记忆的展现当中来。它不仅仅是单一的大华大戏院的建筑之美的呈现，还是市民生活的集体记忆的呈现，这样可以让外地的游客到达南京，在空间里既能享受到建筑之美，也能感受到南京的人文之美，感受到南京社会文化生活发展的历程。

大华大戏院

就我的理解，江苏的历史文化保护可以分为几个阶段，最早的时候，我们对文保建筑是静态化保护，原先什么样我们肯定完全尊重过去的形式。随着保护范围的扩大、保护名录的扩大，有些建筑它的原真性没有了，后期出现了很多修缮、修复式的，这是时间历史的局限性，现在已经不再推崇这种方式了。现在更多的专家呼吁的是活化利用，用人物参与的形式改变空间的静态化，变成活化的、有活力的、有成长性的空间，方便所有的市民认同认知体验。从这种角度来说，江苏做了很多非常成功的案例和作品，每次带我们的朋友去参观或者去考察，都能看到江苏各个城市在这方面做的工作，真的是学习了很多，也在参观过程中有很多体会感悟。我想在以后的工作当中，我们会更多把这种思考带入到具体的工作当中去，为江苏建筑文化的表现表达研讨出更合适、更适应的方式方法。

历史文化建筑保护的关键，第一是重视，这种重视不仅仅体现在政府角度的重视，首先体现在它的经营部门、管理部门，一线的管理单位的意识，这种保护意识在江苏地区共识感越来越强，不像有的地方还停留在早期的思考模式上。第二个关键点，我觉得是在设计跟施工单位的角度，怎么样能用最好的方式，最好的切入手段进行修缮、活化利用。第三，体现在广大市民的重视，我觉得是最关键的。以往对于历史建筑，广大市民的关注度其实没那么高，但是近几年，特别是短视频、直播的兴起，带动广大市民对于历史建筑，对于拥有老的城市记忆的建筑，关注度特别高，他们会以它们作为一种背景去呈现自己，这就是个体生命融入到城市记忆当中的表现，特别有在地感。我们经常讲我们在哪一座城市，只要到标志性的建筑就知道了，所以也反向证明了这些历史记忆、历史建筑对于一个城市的重要性。我想这种方式方法也唤起了我们城市居民对于每个所属城市的热爱，这种热爱将支撑建筑文化延续。

设计师在项目中发挥的作用，我觉得首先还是要了解房子最大的价值是什么。我讲个简单的例子，正在参与一个园区是南京电影机械厂，这个园区比较大，但是投入资金很少，那么怎么来做它？于是我们就选择了园区里最差环境的角落。园区进去以后先做调研，我们要敏锐地抓住园区的迫切（需要改造）的点，也需要找到项目最大的发展空间的点。比如说南师大校园，我认为华夏图书馆是最重要的，它甚至重要超过了100号楼，因为它是延续至今的一个图书馆，而图书馆的价值对学校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那么电影机械厂项目，它资金投入量不够，我选择了它最差的垃圾房进行改造。我把垃圾房区域改造成了一个美术馆，附带一个艺术餐厅，那么它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把最低的点变成园区最好的点，园区的品质整体就提升了。我们要用一些适应当下的思考去做设计，设计它是一个技术支撑，但是在技术之先，我们还是要考量它的定位跟策划，这一点我觉得是历史街区和历史建筑的活化利用要呈现出活态光芒的一个起始点。要进行项目分析，它适合用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手段、什么样的切入点，就相当于是“把脉”，然后才能“下药”。直接“开药单”，对它的辩诊过程就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