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宋晓杰
凤头鸊鷉
凤头鸊鷉的雄鸟和雌鸟从外表看没多大区别,体形都比较圆,有点儿像鸭子,但是它们的翅膀短而窄,尾羽退化为绒羽。因此,看起来几乎像没尾巴似的。它们的嘴细而尖,所以老百姓形象地称它们为“尖嘴鸭”。这尖嘴像凿子一样,可以快速、准确地啄到食物。
凤头鸊鷉,长相确实有点儿像鸭子——如果忽略了它们头、颈四周的羽毛。
可是,那圈圈漂亮的羽毛,怎么能够忽略呢?之所以取名“凤头”鸊鷉,着眼点正是落在了那些环环美丽羽毛的“面子”上。
△凤头鸊鷉 张胜邦 摄
你看,凤头鸊鷉的头上包着深枣红色滑爽的“真皮围巾”,前额上直立的羽毛像人的发帘那样有款有型,一下子让我想起十七、十八世纪,那些出没于富丽堂皇宴会厅里的贵夫人们,她们矜持、挺阔的帽子或头饰,颌下松松系着的丝扣,都像。还有那种华贵感、威仪感,更像。它们慢慢地转动身体,“凤头”如一道纹丝不动的屏风,使它们的气度、尊严、神秘性,又增加了几分。如此看来,这名字倒也起得贴切、形象。
凤头鸊鷉多见于辽河口湿地的大块池塘,它们经常出没于苇丛中,因为那里有丰富的鱼、虾资源,不用费多大劲儿,它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地饱餐一顿。
曾经亲见凤头鸊鷉与一条红尾鲤鱼“交锋”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还是“凤头”为王!虽然鲤鱼那么大个儿,需要凤头鸊鷉用细长的嘴,横着紧紧夹住。但是,“凤头”还是战胜了鲤鱼,最终置鲤鱼于死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可惜这个“游戏”不能重新来过。适者生存的法则,自然界谁都无法违逆。
凤头鸊鷉的游泳和潜水堪称一技之长,尤其是潜水捕食,对于凤头鸊鷉来说,简直就是“嘴”到擒来,绝活儿一个!因此,只要勤快些,它们的生活轻轻松松就能进入衣食无虞的“小康”。
凤头鸊鷉的巢建在芦苇丛和水草丛中,是那种浮巢,悠悠荡荡,真正的“梦里水乡”。它们每窝产卵4—5枚,鸭蛋大小,外形也与鸭蛋极其相似。
看到家乡摄影人的画册,其中就有关于凤头鸊鷉生蛋的精彩镜头。问起当时拍摄的情景,他笑着说:“这可是个偏得!”
透过稀疏的苇丛和镜头,看见两只凤头鸊鷉正在巢上好好地呆着,是不是在唠家常里短就不知道了。反正,看那情景,先前它们还在神情自若、坦然自如地尽情享受阳光下的美好生活。可是不一会儿,就发现其中的一只面露难色,并且不停地在巢上走来走去,来来回回地转磨磨,不安而胆怯。另一只凤头鸊鷉呢,浮在水中,看着自己的爱侣处在“危难”之中,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地望着,望着……
正在他好奇之间,忽见一只蛋轱辘辘从那只“凤头”的尾部,滚落下来。一瞬间,两只凤头鸊鷉,都轻 松了……
如果说能拍到凤头鸊鷉生蛋是偏得,那么,拍到凤头鸊鷉夫妻双双交欢,更是可遇不可求。
像人与人的爱恋一样,动物界也是如此。当它们处在恋爱之中的时候,不论是看得见的容貌,还是看不见的身内,都是最充分、最饱满的时刻。
当然,恋爱中的凤头鸊鷉也不例外。
当雌、雄双方早已过了审视、考查、考验阶段,而达到彼此相吸、相悦的时候,它们便会互相展示各自最美丽的一面——在水中,它们头顶和胸部的羽毛光亮而鲜润地全部打开,然后,面面相觑,深情凝视,摇头晃脑,特别幽默、滑稽——我想,在湿地鸟类当中,凤头鸊鷉肯定是最有趣的鸟儿了——它们还摆出各种各样的“pose”来吸引、挑逗对方。
更有意思的是,舞到高兴处,凤头鸊鷉双方互为打动之时,它们还会跳起更加激情四射的舞蹈,差不多相当于伦巴、探戈之类,颠鸾倒凤,风声水起。
凤头鸊鷉一起潜入水中,搅得水花激荡,四处飞溅,这还远远不够。转瞬间,只见它们不知从哪儿弄来一把湿湿的干枯水草——想必是水底吧,像心无旁骛认真观看演出的观众们,根本没注意舞蹈演员的后背或脚下,还放着下一组动作待用的红绫、彩带——凤头鸊鷉各自把水草叼在嘴中,并急切地、大幅度地做出托举、跳跃之类的舞蹈动作,作为献给心仪恋人的礼物。
“现场直播”看得人热血沸腾,按动快门之声响成一片,但是,这些丝毫没有影响两只凤头鸊鷉甜蜜恋情的激情上映。
“疾风暴雨”过后,两只凤头鸊鷉双双对对亲密无间地返回了新建的爱巢,开始了幸福的生活……
虽没有亲见那么活色生香的动人场面,但能听到如此精彩的叙述,已让我好奇的心感到惊喜并满足。
那天,在一条小河渠中,我还看到一只凤头鸊鷉驮着两只幼雏在水中自由地游弋,另外两只稍大点儿的凤头鸊鷉像水中护卫,一左一右地跟随着它们。那两只幼雏多让人眼热啊,它们仿佛“贴”在凤头妈妈的背上一样——如果给它们一张相框,再取一个标题,叫“依恋”就行了。
正望得出神,却见凤头鸊鷉爸爸嘴里叼着什么食物,向它们母子游去。接近后,凤头爸爸嘴对嘴地把食物喂给凤头妈妈背上的小小鸊鷉。然后转身,没有停留,又去寻找新的食物去了。凤头爸爸的身后拖拽出一条清晰的水痕,如我心中荡起的微微涟漪。哦,一场直观的“爱的教育”。
还有一次,在芦荡中,见到了形单影只的凤头鸊鷉爸爸。像一出独角戏,它在水渠中无主题变奏般游来游去,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竟自在水中六神无主地漂泊着,也不管到底“船头”朝向哪个方向:一忽儿头朝东,一忽儿头朝西,一忽儿又朝北、朝南地打着旋儿。它孤孤单单的样子,蓦然让我想起人类关于孕育、抚养、教育……等等一些与责任和义务相关的词语。
那时,凤头妈妈正耐心地伏在它们干苇湿草的巢中,眼中含着母性忍韧、慈爱的光。而小“凤头”呢,还睡在翅膀之下的蛋壳中。那扇朝向它的世界之窗,还要再过几天,才能打开……
听到我们的动静,凤头爸爸不再犹豫,不再彷徨,立即找到了应该去的方向——它像潜水冠军一样——几乎不动声色地压住了所有水花,一头扎进水中,不见了踪影。
△张胜邦 摄
小鸊鷉
小鸊鷉没有美丽招牌的“凤头”,因此,没有凤头鸊鷉漂亮。
但是,小鸊鷉也是辽河口湿地一种常见的水鸟,因为数量太多,而觉得它们也是需要着重提及的——就像常回家看看的孩子,他们到底是否事业有成已并不重要,父母时时看见他,就心安了!
对!对于小鸊鷉,就是这样一种亲情的感受。
小鸊鷉基本上在水中生活,主要生活在较小的水域,巢建在稀疏的苇丛中,最好靠在水边的芦苇丛中——真正的“临水而居”。
看看它们的选址要求:一边是清亮的水面,方便找到小鱼、小虾等食物;一边是可以起到掩护作用的芦苇荡,安全、可靠。进可攻,退可守。不被“外人”打扰。
就是看到凤头鸊鷉那一天,我也看到了小鸊鷉。
沿着长长的、弯弯的上水渠,一路慢慢地走,我们先后看到了三、四个小鸊鷉的巢。看得最清楚的那个巢里面,有一只蛋还清晰地露在外面——大约有鹌鹑蛋大小。
一般情况下,小鸊鷉在一个繁殖期能生五、六只蛋。因水阻隔,我看不到那只巢里面究竟还有几只蛋。但是,从那只蛋所处的高度来看,巢里面还有,这是肯定的。
起初,我还看见那只小鸊鷉耐着性子、忍着寂寞,一本正经地伏在蛋的上面。不知道是小鸊鷉爸爸还是妈妈。它的那双小眼睛圆溜溜、亮晶晶地闪着光,像哪个调皮的孩子在橡皮泥塑上按了两只黄钮扣儿。
之所以说它“耐着性子”,是因为不一会儿工夫,它就从蛋上直起身来,开始用巢穴边沿儿的苇草把蛋细心地盖上,一层、一层、又一层,就像妈妈给孩子盖被子那样。然后,用它的小亮眼睛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当确认平安无事之后,它便放心地“吱溜”一声钻进水中去了,像一颗小石子,没有击起一点浪花——它的水性有多好,一看便知。
小鸊鷉夫妻恩爱,恋爱期间几乎形影不离。进入孵化期后,夫妻之间分工明确,轮流进行孵化。小鸊鷉的幼雏出壳后,便逐个爬到爸爸、妈妈的背上,或者隐蔽在爸爸、妈妈的翅膀中,时常偷偷地探出头来,小心地观察着外面那个新奇的世界。
“妈妈的背,我的船。”当我看到小小鸊鷉亲昵地、安静地伏在小鸊鷉的背上,一副依赖、依恋的小可爱的模样时,不禁心生爱怜。小鸊鷉高高的后背,像船坞一样,稳稳地把小小鸊鷉“围”在当中,任凭风吹浪打,安然无恙。这只“船”是那么安稳、可靠。
母爱是相同的。其实,我们的父母不也一样吗?忽然想起小时候,骑在爸爸脖子上的一些趣事儿。
等幼雏全部出世了,小鸊鷉夫妻一个负责驻外,四处捕食,喂养爱子;一个负责驮着全部幼雏在芦荡中玩耍,遇到紧急情况,背着幼鸟快速潜水,进入芦荡深处躲避,然后,离开旧巢,不再回来。
然而,小鸊鷉夫妻一点儿也不溺爱孩子,小小鸊鷉这样被保护、被娇宠的“待遇”是有时限的。
几天后,当幼雏渐渐长大,小鸊鷉夫妻就会把稍微大一点儿的幼雏赶到水里去,不再背着它们四处游逛。捕食归来,幼雏纷纷抢夺食物的时候,小鸊鷉夫妻也会心明眼亮地把食物喂给最小的幼雏吃,对大一点儿的幼雏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叨它们的头,并把大幼雏的头按到水中,强迫它们自己潜入水中,寻找食物。
这种别样的爱,在别的鸟类身上我还没有见到。
看来,小鸊鷉夫妻教子有方果然名不虚传。
不仅如此,因为小鸊鷉夫妻以及孩子之间融洽、和美的关系,在鸟类当中,它们还是声名远播的和谐、模范之家。
但是至今,关于鸊鷉,还有一点儿事情,尚且没弄明白。
我们无法知道,小鸊鷉甚至凤头鸊鷉究竟是什么时候来到辽河口湿地的,也不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于我们的视野之外的。
每年四、五月间,当春水微澜、春风拂面之时,你就会看见它们悠然自得地浮在水面上了——好像大地复苏、万物生长的美好季节里,造物主也很开心、很喜悦,它一高兴,顺手就把这些鬼灵精怪的小东西画在上面了。惟有如此,河面像一幅有声有色的初春的画轴,才会显得更加生动、鲜活、兴味盎然。
写到这儿时,距上次我看到小鸊鷉已经一月有余。我忽然想起,那只紧邻水边,被小鸊鷉捂着、盖着的巢穴中,小小鸊鷉们一定叫着、嚷着、笑着,破壳出世了吧。在一个全新的世界面前,它们的小眼睛还不知道要闪出什么样的光亮呢。
关于小鸊鷉更多的秘密,我再慢慢地发现,然后,再慢慢地讲给你们听……
《绿色中国》 A(上半月) 2023年12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