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 执笔 杨世丹 通讯员 王燕 罗嫣婷 凌娇岳

老人伸出因溃烂而结痂的小腿，志愿者细心地为他上药、消毒、包裹纱布。这是不久前，在丽水山区发生的一幕。

这是一群特殊的老人，他们是曾遭侵华日军细菌战伤害的老人。

这是一群特殊的志愿者，他们是由丽水市中心医院91名医护人员组成的“白翼”志愿者服务队成员。2014年，服务队正式成立，10年来，志愿者坚持利用节假日，上门为受害老人送去温暖。

十年如一日，“白翼”志愿者服务队为大山里老人们当“修脚工”。

春节前夕，记者跟随“白翼”志愿者服务队走进丽水山村，探访那些遭受侵华日军细菌战伤害的老人们，送去新春慰问品。一路走来，听到了很多温暖故事。

伤口，80年未愈合

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志愿者服务队抵达了莲都区老竹镇麻铺村。晨光中，93岁的傅君华老人已站在村口，身穿褪色的蓝色军工装，佝偻着身子的他，身材瘦小。

93岁的傅君华老人（右一）在村口迎接志愿者。

“谢谢你们来看我。”接过志愿者递来的慰问品，傅君华老人声音略显颤抖。他缓缓地掀起裤脚，露出那布满深深疤痕的双脚，其左腿伤口最深处有3厘米，可见血管和白骨。

丽水市中心医院的护士祁灵珍为老人检查伤口

这是一道历经80年，还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

“这些伤口，是老人们心中永远的痛。”丽水市中心医院的护士祁灵珍回忆起8年前，第一次见到傅君华时的情景，那时老人的伤口溃烂严重，令人不忍直视。

此后，在“白翼”志愿者服务队的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下，老人的伤口逐渐愈合。如今，他不仅能独自行走，还在院子里种起了蔬菜，养了一头小黄牛。“能够帮助老人走出伤痛，重拾生活的希望，是我们最大的愿望。”祁灵珍说。

新春佳节，志愿者慰问傅君华老人。

除了傅君华老人，还有很多侵华日军细菌战的受害者，也在志愿者的帮助下逐渐康复。他们中有的已经能够重新站立，有的则能够自己料理生活。丽水市中心医院护士王超男已默默为这些老人们服务了10年，每当回忆起第一次参与医疗救助志愿服务的情景，王超男的内心仍难以平静。

“那些伤口发黑肿胀，溃烂从伤口蔓延至整个下肢，令人触目惊心。”王超男说，“战争离我似乎很遥远，但看到这些，我深切感受到战争带来的伤痛从未离去。”

记者从丽水市档案馆了解到，从1942年起，两年时间里侵华日军多次侵犯丽水缙云、青田、遂昌、松阳等地，散播细菌致使群众染病死亡2600多人，给百姓带来深重灾难。

为了帮助这些幸存老人，十年里，“白翼”志愿者服务队的队员们翻越了不知多少山路，志愿服务队队长边乐超说，大家对丽水的山区道路已经相当熟悉。王超男记得，有一次途中突降大雨，山坡上的岩石滚落挡住了前路。车子没有办法前行，医护人员就选择步行，一路跋涉走到村子里，头发、脸颊和裤腿都沾满了泥浆。

“白翼”志愿者服务队成员杜望，是丽水市中心医院急诊科医生，他说：“第一次见到白发苍苍烂脚老人，那一瞬间，我惊呆了。他们的伤口让我一度哽咽，从那以后，我就告诉自己，要好好照顾他们。”

为了方便联络，志愿者们建了一个群，需要上门为老人服务时，就在群里喊一声。“谁有空就谁去”，十年来从未间断过。

“我们每次出发前，后备箱都塞满纱布、碘酒等药物。”丽水市中心医院普外科医生付媛媛说：“这些受害老人脚部还有些皮肤溃烂，多年来，我们定期上门回访，结合他们的身体情况，给予针对性治疗，防止再次复发。”

创伤，曾经痛彻心扉

“刚开始，老人不是很愿意和我们交流，我们就想尽各种办法，希望打开他们的心扉。”作为志愿者服务队的创始人之一，丽水市中心医院党委委员徐民说，每次上门服务，医护人员都会耐心地与老人沟通，希望能够了解老人的内心想法，更好地去安慰他们内心的创伤。

护士祁灵珍为82岁的徐朝顺老人细心地包扎伤口

为了深入了解这种难以治愈疾病，记者找到了丽水市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者史料研究会监事长俞寿俊先生。俞先生的家人，也是侵华日军细菌战的受害者。

“这些细菌战造成的伤口往往伴随着感染和多种并发症，导致治疗起来非常困难。”俞寿俊告诉记者，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很多受害者的伤口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处理，也使得后续治疗变得更加棘手。

日前，记者跟随志愿者踏入位于莲都区灯塔小区的徐朝顺老人家中。82岁的徐朝顺老人右脚伤口虽已结疤，但每逢天气变化，疼痛还是会潮水般涌来。

看着护士祁灵珍为自己细心地包扎伤口，徐朝顺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那个日子，我永远忘不了。我亲眼看到，村里的许多人因为伤口感染而痛苦地走了。到了夜里，我还会听到他们在哭，在喊。”

“因为烂脚，我父亲以前连门都不太出，很少说话，有点自卑。”徐朝顺的儿子徐世青告诉记者，经过志愿者们一次次上门细心处理，父亲的双腿创面渐渐缩小，现在都会去家附近转转了。

徐朝顺老人笑着说：“以前带着伤干活，双腿都是血。晚上回来自己包扎，还不好意思给老婆看。这些年，志愿者每次上门除了治疗伤口外，还拉着我谈心，我的心情也慢慢好起来了。”

对这些志愿者，慢慢地，徐朝顺从原先的抗拒转变成盼望。

“每次看到志愿者来，他都很高兴。拉着他们谈心，要留他们吃饭，舍不得他们走。”徐世青说，“父亲的性格也变得更加开朗。”

“不少老人都像徐朝顺这样，因为长期的病痛让他们有些孤僻”，护士祁灵珍告诉记者，志愿服务队除了给老人治病外，更希望给他们带去心灵上的抚慰。

救治，也是抢救历史

丽水市中心医院党委书记纪建松介绍，十年间，“白翼”志愿服务队已经开展了306次上门服务，612人次志愿者参与服务。在他们的努力下，有103名“烂脚病”患者治愈，目前，还有22名老人在接受治疗。目前，他们的双腿溃烂均得到了有效控制，生活质量得到了显著提升。

在“白翼”志愿者服务队的背后，还有更多的人在和时间赛跑。

自1997年起，以庄启俭为代表的另一批丽水当地的志愿者，一直致力于抢救性调查。他们长期深入细菌战受害地区，跋山涉水遍访细菌战受害者、死难者家属和亲历者，收集历史资料。2015年，丽水市侵华日军细菌战受害者史料研究会正式成立，庄启俭担任会长，多年来专注于受害者资料整理和口述档案录制。除了进行档案抢救，他们也向受害者提供生活和医疗方面援助。

“我们希望，让更多人了解这段历史。”庄启俭说。

在全省各地，多年来，越来越多的饱受“烂脚病”折磨的老人得到了救治和关爱。衢州医生万少华带领的志愿服务团队，长年为老人们提供义务医疗救治；衢州市人民医院成立医疗救治总队，免费救治全市“烂脚病”老人；擅长创面修复的衢化医院，收治了“烂脚病”老人为其开展植皮手术；烧伤外科专家张元海医生带领团队从2015年起，定期为“烂脚病”老人提供医疗援助，为他们抚平战争创伤……

一次次行动，都希望为这些曾经遭遇不幸的老人送去更多温暖。

“红柿树”志愿服务团队开展爱心义卖活动

在“白翼”志愿者服务队的带动下，丽水职业技术学院建筑与设计学院成立了“红柿树”志愿服务团队，由党团员师生60人组成，开展关爱细菌战受害者的行动。领队教师蓝美珍，也是侵华日军细菌战的受害者家属。“我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活动，让青年学生牢记历史。”蓝美珍老师说，三年来，师生服务团队一直定期为患病老人做家务、聊天，给老人送去日常生活用品，还帮助医护人员对老人伤口进行跟踪记录。

“历史不容忘却。”丽水市中心医院党委书记纪建松说，“抚慰历史的伤痛，我们有责任这么做，也会一直坚持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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